【中篇】封刀入鞘(11)


“……唔!”便在梦中,黑小虎也决想不到她有朝一日竟会如此,额上的青筋都惊得一跳,“你……你干什么?”

蓝兔身量不如他高,情急之间只在他下颏匆忙掠过一吻。信号弹的第二响马不停蹄,她来不及答话,也来不及生出半点别的情绪,踮起脚尖便将双唇轻轻贴在他唇瓣上。她哪里会亲吻,有限的认知甚至都来自于他这些日子的试探,一时间只觉他双唇冰凉,和先头席卷一切的炽热截然不同。蓝兔心头忐忑极了,生怕他听出接下来最后一响的异样,慌乱之下,脑子里竟然不合时宜地浮起他先前狂乱的一吻——是,是要那样才行么?

她别无他法,只得硬着头皮,舌尖试探着在他唇上轻轻扫过。与此同时,赤红和惨白的光亮一前一后划过天幕,她悬心多时的第三声响终于如期而至,同今夜的霹雳和雷鸣混在一处,再也听不真切。蓝兔悄然松了口气,一颗心这才落回腔子,然而还没等她有片刻松弛的机会,面前这个人突然低喘一声,陡然间反客为主,唇上的气息滚烫起来。

蓝兔情急之下,只能用这种法子引他分神,如今心头愧疚之余,更生出几分后知后觉的羞赧和怜爱来。他的手不知何时搂在了她的腰间,可她发觉自己对他的亲近并无反感之意,于是索性闭上双眼,双臂松弛下来,自然而然环住了他的腰身。

 

“你……”他禁不住喘了一声,痛苦而忍耐地看着她,“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所有残存的理智都在提醒她的反常,可内心深处却有更猛烈的冲动在疯狂叫嚣,不愿意就此罢手。他艰难地稳住身子,能勉强令他悬崖勒马、不叫他绝尘而去的人就在眼前,然而回答他的却是耳边低低一句:“如果你肯试试……我为什么不能呢?”

黑小虎起先克制着不敢放纵,只想问一问她到底想做什么,谁料她始终不答,反而在他怀中予取予求,仿佛丝毫不觉得他举止冒犯,反倒透出默许之意。被她这么主动一拥,又听她说了这么一句,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再也忍耐不住,双臂收拢,将她腰肢抱得更紧,径往更深处吻去。

何止是他,动心以来,蓝兔又何曾这样放任过自己的感情?她被吻得晕晕乎乎,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直到后背突然抵住一柄冰凉的铁器,硌得她脊背生疼。

蓝兔脑中一凛,立刻明白那是被她亲手藏进被褥的长虹剑,当即从先前的意乱情迷中勉力找回了一丝清明。她定了定神,这才发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被黑小虎压在了榻上,他的呼吸早已急促起来,搭在她腰间的手掌滚烫如火。仿佛是察觉到她心思游移,他不满地蹙起眉头,轻轻在她唇上咬了一口,随即满意地听到她的低呼,却又被这声呻吟引出了更强烈的渴求。他顺着她白皙的脖颈一路落下细碎的亲吻,反反复复,着迷不已。

等到他的手已经情不自禁开始解她衣衫上的第一颗盘扣,蓝兔总算再一次回过神来。两人既已当面把话说开,又是她自己主动招惹在先,自然没有怪责他的道理,但蓝兔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下意识往后轻轻一缩,伸手抓住了他的腕子。她的掌心也有湿润的汗意,黑小虎一个激灵,烧得一团炽热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赶忙收住手,张口说了个“蓝”字才发觉自己嗓子沙哑得不成样子。大雨酝酿许久,终于倾盆而下,一时间四面八方都是风雨之声。黑小虎清了清嗓子,暗运内息,妄图平复紊乱的呼吸。蓝兔看在眼里,觉得他这副样子竟然透着两分可爱,不由莞尔起来。

这个笑容里的嘲弄之意实在过于分明,黑小虎抬头瞥见,不由得恼羞成怒:“笑……笑什么!”

蓝兔从没见过他这个反应,笑得愈发欢快,哪里停得下来?黑小虎又羞又恼,这下也顾不得什么呼吸紊乱,恶狠狠道:“别笑了!”见她果真乖乖止住了笑声,他突然想起先头的事来,脑子一热,直觉这话不妥,却又想不出更好的措辞,于是张口就道,“你先前……你先前……是在勾引我么?”

“……”蓝兔一愕,竟然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完全不知道如何接他这话。他好像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脸上的神情局促得很,却又不知道该找个什么由头把它圆过去。蓝兔原本颇为窘迫,现在却从他这副模样里觉出几分可爱来,索性抬眼看他,嘴角的笑意盈盈浮动:“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啊?”

她话音未落,黑小虎一个翻身,猛地将她压在身下。他脑子里轰然炸开,半边身子都被她问得酥麻不已,那些强行保留下来的克制在刹那之间全都为这忍无可忍的冲动让路,被他一股脑抛到了九霄云外。他脑子里烧得一片混沌,将她狠狠揉进怀里。理智在那一刻全然溃败,冲动终于占据上风,和她身上若有似无的冷香一起将他完全包裹。

 

黑小虎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梦里,这梦里明月如霜,好风如水,从前藏在心底的那些隐隐不肯让人窥见的渴望突然之间近在咫尺,真实得可以触摸。

他这么想了,他也这么做了。

一切碍事的东西都被他扫到榻下,黑小虎掌心滚烫,全凭着一腔冲动在她身上游走。蓝兔脑中也一片混沌,却在这时听到了一声凄厉的鸣唳。

黑小虎耳力犹在她之上,按理说本该比她察觉更早,然而窗外雷电交加,风雨如晦,他此刻又心神大乱,是以后知后觉,直到此刻才同她一起发现动静。他紧紧将蓝兔扣在怀里,和她一齐仰头看去,却见魔教那只传信的黑鹰正从远方振翅飞来,风雨难阻,也不知急着要送来什么消息。

它一路前来的方向竟与虹猫信号弹的方向别无二致,蓝兔头皮发麻,心说难不成虹猫当真在百草谷外遇到了魔教围攻,双方胶着之下,对方这才放出黑鹰求援?她不知道虹猫的武功如今恢复到了何种地步,但一旦正面对上黑小虎,只怕是凶多吉少!黑小虎是答应不伤她剑友,也在谋求休战之法,可他对虹猫敌意极深,这种关口两人对峙……眼见那黑鹰就要落上檐角,蓝兔心急如焚,正不知如何是好,谁料黑小虎蹙起眉头,恶狠狠地朝窗外喝道:“滚开!”

黑鹰扑棱双翅,利爪在竹窗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黑小虎被它半途打搅,心头愈发烦躁,他满心挂念着别的,哪肯分出半点心思来管它?他当即再喝一声,这一声里却是连内力也用上了:“滚!有多远滚多远,别来烦我!”

黑鹰接二连三被他恐吓,只好振翅而起,重又朝远方飞去。蓝兔哭笑不得,然而还没等她放下心来,他的手便探进衣摆,颤抖着抚过她胸前。蓝兔忍不住惊呼一声,哪里还顾得上想别的?

温香软玉在怀,他其实也并不完全知晓会发生什么,但凭本能横冲直撞,直到她疼得眼泪都出来了,这才强忍着停了下来,慌不择言地安慰:“我……我轻点儿……别怕……乖,别怕……”

他从不知晓这样的亲近会带来这样极致的欢乐和痛苦,这一刻他们甘苦与共,呼吸相连,他和他心爱的姑娘一生都不曾如此接近。天知道如此关头的忍耐是如何磨尽了他最后一丝意志力,叫他心痒难耐,却又欲罢不能。

蓝兔起初只觉得疼得厉害,脸色和唇色都微微发白。她死死掐着黑小虎的胳膊,过了许久才在他的温存和耐心里逐渐放松下来。一波又一波的潮水将她吞没,大浪兜头罩下,叫她毫无还手之力,只能随着他的动作沉浮。

等到一切终于平静下来,身旁的人轻轻摸了摸她脸颊,替她拭去汗珠,无限怜惜一般:“累坏了?”

见她阖着眼不答话,雪白的脖颈却遗下一片青紫痕迹,委实不大见得人,黑小虎脸上腾地一红,一骨碌爬了起来:“我……我去叫人烧点热水。洗、洗完澡舒服一点。”

没等他起身,却听她半边脸颊埋在被褥里,声音猫儿一般温软:“我……我想先睡一会儿。”

“好,好,那就先睡一会儿。”他忙不迭点头答应,坐回床边,又怜又爱地拨开她汗湿的鬓发,却听她又道:“不点香我睡不着……唔,能不能把我香囊里那块沉水香给我?”

“好,你好好躺着,我去就好了。”黑小虎连忙应了,起身寻摸半天,这才找到了她随身那只碧青色的香囊。他看见他们两人的衣衫被他扔了一地,又乱作一团,再也分不清彼此,就连她衣领下的盘扣都被自己粗暴扯坏了两颗。方才的种种旖旎和缠绵都历历在目,叫他脸上不免一热,心头也是一热。

他定了定神,从案上拿起火折。明亮的火苗一晃,香雾袅袅腾起,黑小虎将点燃的沉香扔在炉中,回到榻上,想再同她聊上一会儿——聊些什么呢?他还没有想好,但不管什么,只要她说,他总归是愿意听的。他这么想着,嘴角忍不住含了一点笑意。谁知还没等到她说上两句,他的眼皮居然愈来愈沉,不一会儿竟有如千斤坠地,凭他如何努力去撑,也始终支撑不开。

 

眼见黑小虎将头一歪,终于沉沉睡去,蓝兔霍然起身,目光雪亮。

她浑身酸疼,胳膊抬都不大抬得起来,却半丝困意也无,灵台异乎寻常地清明。蓝兔草草穿好衣衫,随即立刻蹲下身去,凑到床角——那里正躺着一颗药丸,散发出浅淡的香气。这药丸色作绯红,颗粒极细,片刻之前她曾亲眼看见它从榻上滚落床角,香味极是熟悉——没错,那是她曾懵懵懂懂从逗逗手里接过的、招魂引的解药。

极致的放纵过后便是极致的冷静,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然做了决定。于是她听见自己轻轻开口,声线是从未有过的娇软:“我……我想先睡一会儿。”

 

蓝兔狠狠叹了口气,低头翻找,果然在地上他最贴身的衣囊里找到了剩下的解药。一包之中足有十来颗之多,蓝兔小心翼翼拣了五颗解药放在身上,又将地下那柄绯红的长剑用黑布裹好,便要起身出门。然而临到门口,她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将沉睡那人好好生生扶到榻上,又拉过被褥,轻轻给他掖好被角。

这个人天生冷冽,一身锋芒谁也遮挡不住,然而睡着的时候,不见了那双亮如寒星的眼睛,他脸上的棱角全都柔和下去,整个人竟都平添了两分柔软。蓝兔心头复杂已极,犹豫了一下,还是情不自禁摸了摸他的脸颊,在他耳畔低声道:“我……我马上回来。”

言罢她终于起身,推开木门,寒风立即汹涌而入,将灯罩里的一点火芯吹得飘摇不已。蓝兔深深吸了口气,掩上房门,一头扎进了潇潇秋雨之中。

 

大抵是天公作美,今夜雷电交加,大雨滂沱,竹林居的守卫们难免惫懒,她一路上竟连盘问都没遇到两遭;加之五剑早被招魂引控制,只听黑小虎笛声号令,所居之处本也没几个守卫,于是蓝兔这一遭极是顺利,没过多久她便已经领着五位剑友,走在了出谷的小径上。

蓝兔本想一离开竹林居便即刻给他们服下解药,岂料还没等她从怀中取药,身后便传来一个诧异的声音:“这是要去哪儿?”

蓝兔一凛,心念电转,当即缓缓转过身来,一字一顿道:“少侠有令,谷口集结,我等听命。”

那轮值的黑衣兵见她目光呆滞,其他几人也是行动迟缓,以为自家少主心血来潮,唤这帮人出去喂招,于是挠了挠头,嘟囔道:“这么大的雨,还练功哪?”

眼见那人在雨幕中去得远了,蓝兔脑中一个激灵,缓缓将要取解药的手收了回来。她领着剑友,一路有惊无险,终于望见了那块最熟悉的“擅入者死”的石碑——那是眼前一切阴谋开始的地方。

蓝兔想了又想,终于倒出一颗解药,将它喂给领头那个身量最高的青衣男子。等他恢复意识用了好一会儿,在这段时光里,蓝兔心头乱极,满脑子都是如今的局势,是一发三响的信号弹和远去的黑鹰,是竹林居里那个沉沉睡去的人,直到有人抓过她手,久违的声音在耳边急道:“手上的伤怎么回事?”

蓝兔遽然回过神来,回头便撞见了青衣男子焦灼而清明的一双眼睛。这些时日全靠她一人苦撑,除灵鸽外身边再无可倚仗的友人,如今陡然看到故人归来,蓝兔鼻子发酸,眼圈竟然不由自主一红。她赶忙摇了摇头,缩回手来,仰头朝他微笑:“没事。”她顾不得藏起手腕,只将装有剩下几枚解药的瓷瓶交给他,切切道:“拿好解药,等魔教的手伸不着了再喂他们服下——马三娘的解药给或不给,你和虹猫商量着办。大半个时辰前东南方向炸了一颗红弹,应该是虹猫让我们切勿靠近,现在那头情形不知如何,你们过去的时候一定当心。”

跳跳晓得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虽然对中招魂引以来发生的事满腹疑窦,却也按捺着不去问她。然而蓝兔的话叫他越听越是糊涂,终于忍不住道:“怎么,难道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我……”蓝兔脸色陡变。她迟疑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为什么?!”跳跳心头不安起来,神情愈发凝重,“说来……招魂引的解药,你是怎么拿到的?”没等蓝兔回答,他突然瞥见她衣领下的第一颗盘扣——那扣子不知何时已经松弛开来,露出锁骨上一小片暧昧的淤青。

他是何等久经风月的人,岂能不知这是什么痕迹?跳跳脑子里轰然一响,几乎有些站立不住:“你……你……”他一下子悲愤交加,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晌才轻轻将手搭在她肩上。她下意识往后一缩,跳跳见状不敢多问,忍了又忍,还是按捺不住,恶狠狠地骂道:“黑小虎那混蛋!”

“不……不是他!”蓝兔没料到他这等眼尖,愣了愣才明白他在骂什么,脸上刷的红了。她情急之下脱口道:“是我!”

跳跳一愣:“你?”

“是。”蓝兔咬了咬下唇,心一横便认了,“我自愿的。他不曾强迫于我。”

跳跳呆了一呆,见蓝兔毫无遮拦站在雨中,从头到脚都淋得透湿,唯有一双眼睛明亮极了,同他记忆里的截然不同。那里头除了焦灼,分明还有许多别的情绪在涌动,跳跳看清了她眼底那些潜藏的情意,猛然明白过来:是啊,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走?

还能为什么呢?

他暗骂自己后知后觉,枉在风月场上走了一遭,不由得倒退了一步,深深凝望她:“你想好了?”

“嗯。”她点点头,抬起眼睛,义无反顾,“你们快走吧,我跟他还有别的事要交代。”

跳跳晓得自己再也不能说什么了,只得叹气道:“你自己千万当心。”

“你们也是。”蓝兔点头,想了一想,唇角突然微微一扬,“放心吧,我会同他好好说。你告诉虹猫,千万别急着起冲突,咱们过两天再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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