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蓝/短篇】眠春

发文太难了,我果然没有经验.jpg

今天已经是我,重发的第三遍了,自尽

来自想磕糖只能割腿肉客户端

眠春这个名字出自今年除夕文,但本文特别狗血,常见脑洞,不是正经短篇,纯粹磕糖,不要找我谈人生

还没写完,暂时是个坑,应该会填,但也不很说得准,看破不说破(。)

最后奄奄一息说一句,诸位情人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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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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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众甲端着茶水站在门口,两股战战。

殿中的人已经独自在石座上坐了大半天,神情复杂,纹丝不动。他甚至连衣衫也没换,仍穿着清晨从南疆派杀回时那身旧衣。他下马的时候通身都是血腥气,衣角的鲜血在殿中的青石板上滴滴答答流了好一会儿,直听得人胆战心惊。如今这些血迹总算干透了,教众甲料想那个不知死活、作恶多端、惹怒少主的南疆派也已经死透了,这才躬身进了门,小心翼翼将茶水搁在石案上,斟酌道:“少主……”

他早知自家少主喜怒无常,可万万没料到自己这般小心,却还是触了少主的霉头——他一开口,正在侧头思忖的少主仿佛有什么极要紧的思路被打断一般,突然将案上的茶茶水水一股脑摔了下去,怒道:“滚!都滚出去,别来烦我!”

教众甲被少主这么一吓,连滚带爬地出了门,瑟瑟地拉着教众乙的袖子央他同自己换一换班。他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说宁肯去打扫水牢也不愿送这壶战战兢兢的茶,不料这时,少主麾下的亲随传下话来,叫大伙儿一同去藏宝厅搬东西。

教众甲一头雾水,实在不懂少主今天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半点都捉摸不透。跟同僚们忙活了大半宿才将少主吩咐的宝贝们装点好,这一番折腾几乎搬空了大半个藏宝厅,教众甲正想歇一口气,不料自家少主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厅前,此时正打量着地上这价值连城的七十二口楠木箱子,眉头微蹙,像是不甚满意。

见他前来,厅中登时鸦雀无声,教众甲也悄悄站直了身子,只等少主发令,谁知少主在厅门外转了一圈,突然自语道:“这么件袍子,是不是不太喜庆?”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便扬声道:“替我拿件红衣裳来。”

“……那个,”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终于有人小声道,“少主您从小到大,从没穿过红衣裳,教里……教里大约没有,要等裁缝给您现做……”

“太久了,等不了。”黑小虎皱了皱眉,“有红腰佩么?你——”他随手指了指教众甲,“取一枚来,速去速回。”

教众甲叫苦不迭,只得领命退下,边走边想——红衣裳?红腰佩?少主您今年本命年么?!

喧天锣鼓在山下响起的时候,蓝兔尚在惊弦楼上发呆。

琴案上搁着一枚密符,寥寥数字触目惊心:腊月初九,卯时三刻,南疆全军尽没,魔教胜。

南疆派多行不义,本该有此一报,蓝兔对他们的下场毫不吃惊,却还是没料到那人的动作竟这样快,下手又这般干净利落,锐不可当。

……那么,灭了南疆之后呢?他当真肯听她话,当作那天的一切从未发生么?

听了才怪。

天知道他还要做出什么事来。

蓝兔想到这里,不禁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也就在这时,唢呐在山腰以下震天作响,总算将那些喧扰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透着几分莫名熟悉的架势。蓝兔蹙眉,起身走到窗口,还没看清那支浩浩荡荡的队伍究竟打的是谁的徽记,一个声音便压过了所有的纷扰,自宫门外稳稳传来,内息充沛,声闻数里:“魔教黑小虎,求娶玉蟾宫主。”

……

蓝兔虽也晓得他不会善罢甘休,可万万没想到他想出来的法子居然如此简单粗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只觉得头更疼了些。好在她手底下的宫人们都还靠谱,虽然拦他不住,拦下那支乱七八糟的队伍却是轻而易举,此时暗香已候在门外,恭声道:“玄阵已开,那些人无论如何上不了山,宫主不必……”没等她把这句底气十足的话说完,门外便又传来那人的声音,震荡重叠,一字一句,似是语出至诚:“魔教黑小虎,求娶玉蟾宫主!”

“……忧心。”暗香颇为尴尬地吐出这迟来的俩字,觉得自己好些年没这么忧心过了。自从宫主及笄之后,提亲的人虽然络绎不绝,但从未有哪一个如此声势浩大,简直像是抬着花轿来逼宫劫人一般——笑话!他当玉蟾宫是什么地方?她心头颇怒,正要遣人出去会一会这位魔教少主,不料这时,惊弦楼的门突然开了,自家宫主出了大门,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来:“我出去打发。”

欸?

暗香觉得宫主今天有点不大对头,匆忙提剑跟了上去。


蓝兔晓得这人断不会听旁人的话,又实在不想听他再嚷嚷一遍方才的妄言,只得叹了口气,往门外走。宫门刚开,她一眼望见的便是那人腰间一枚玛瑙红坠,亮晶晶的在他深蓝的铠甲下招摇,与绯红的披风遥相呼应,意外的流光溢彩。

……前两日他腰上,似乎并没有这么个玩意儿。

她莫名其妙想了这么一句,又倏地回过神来,脸上竟不由自主地红了一红。


然而这一切落在黑小虎眼里,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儿。他原就忐忑,此时见她神色变幻莫测,愈发心虚,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张口就要将他这两日在心底盘桓了无数次的话再说一遍:“魔教黑小虎——”

“不必求娶了!”蓝兔见他还要再说,赶忙截断了他,“我不要你提亲,东西你都拿走。”

“我既来了,哪有走的道理?”黑小虎见她这样开门见山,拒绝得又这样斩钉截铁,不由急道,“那天……那天都是我不好,我全认,你给我一个机会负责——”

“咱们江湖中人,滴水之恩涌泉以报,那日我便说了,少主不必放在心上。”蓝兔再一次打断他。比起他的紧张无措,她的语气简直称得上是平澜无波:“权当我还少主人情,从此咱们恩怨两清便是了。”

“……”黑小虎虽然早知她存的是这么个心思,可当面再听一次,还是觉得满怀绝望,一颗心从里到外,油煎似的难受。他迟疑地望着宫门口那个裙裾飘飘的姑娘,还想再说什么,不料她已轻启朱唇,先开了口:“少主要是真为我好,就忘掉吧。”


>>>5

他忘不掉。

黑小虎抱着酒坛子,模模糊糊地想:你怎么翻脸不认人啊?抱着我的时候那么温柔,我赶也不走,现在怎么成这样了,啊?

有你这么拿自个儿身子还人情的吗?你倒是恩怨两清、毫不挂碍了,我呢?!

黑小虎闷头灌酒,肋下的伤口被他这么一激,反反复复地疼起来。他想起黎明时分在南疆派里跟人鏖战,混乱中有人说了一句“就此别过”,他一个分神,肋下便猝不及防挨了一刀——那也是他荡平南疆途中唯一一次失手。刀口颇深,然而黑小虎当时满脑子挂念着旁的事,匆匆忙忙裹了伤便下了藏宝厅,不料最后竹篮打水,果然还是他自个儿一场痴心妄想。

他能拿她怎么办呢?

怪不得,恨不得,感激不得,也强留不得——归根结底,求而不得。

他想到这里,悲从中来,索性将坛中酒往刀口上一泼,竟在这等撕心裂肺的痛楚之中得到了一点儿畅快。他疼得脸色发白,熏天的酒气把路过门外的护法吓了一大跳:“少主?”

黑小虎醉得不轻,哪里还认得来人是谁,拽着他便喃喃道:“除了恩怨,我俩之间真的再没有旁的了吗?我忘不掉,我想负责……”

护法:???

您撒的哪门子酒疯?

他扭头想走,奈何脱身不得,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听,只得认命地坐在地上,听这位酒醉后的少主絮絮叨叨讲故事。开头他听得怒极,恨不得提着拳头将眼前人揍一顿,后来越听越惊,万万没想到自己随便一撞,竟然撞上了这么一个惊世大瓜,心情着实是复杂极了。眼见这位身在局中的少主喝了一宿闷酒还没想通关窍,他叹了口气:“谈恋爱的人都这么缺心眼吗?”

少主一呆:?

护法恨铁不成钢道:“表面上镇定从容的,心里头谁乱还说不准呢——她要是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你,等你毒发身亡了再以命相抵不行吗?还非得以身相许?你当她跟你一样缺心眼呢?”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年头,大家其实都有那么一点儿缺心眼。

暗香望着自家宫主,默默下了这个结论。魔教前有四堂,后有少主,求起亲来都是这么一副一脉相承的暴发户嘴脸——身为玉蟾宫这等绵延数百年的清贵世家养大的宫女,暗香原本对这二位都嗤之以鼻,只当他们是色迷心窍的一路货色,然而她渐渐发现,这一次的第一印象,好像不大准。

昨天宫主在门外也不知放了什么狠话,那位连上古玄阵都拦截不下的魔教少主竟然真的就这么掉头下山了,既不像从前猪老四那样纠缠不放,又不像其他公子哥儿那般废话连篇,只是脸色发白,很是失魂落魄的样子。暗香甚至怀疑宫主连狠话都没放,她虽没听清宫主说了什么,却感觉她语气轻飘飘的,态度还颇有些复杂——往常遇上求亲的人她总是窝在宫里躲清净,这一回不单亲自出了宫门相拒,还目送那人走到了芳菲尽处,这才转身进门。

……然后就迎面撞在了门里那根砌朱描红的石柱上,脚下趔趄了一下。

暗香只瞧得目瞪口呆,正要抢上前扶她,不料自家宫主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好似若无其事一般。

您四岁那年丢了最喜欢的坠子、六岁那年父亲过世、十一岁那年练剑挨了罚、十三岁那年继位大典前夕,也都是这么一副撞在树上还若无其事的样子——您打量暗香都忘了么?

暗香默默望着宫主的背影,觉得这次来求亲的这位少主,只怕不大寻常。

他人虽走了,带来的下属和下属们辛苦扛来的楠木箱子却都还困在山脚的玄阵里。暗香本着一颗求知之心,亲自下了趟山,却意外发觉他带来的玩意儿里并无花轿、聘金之类的物件,连礼单也不见一张,只有一个个黑沉沉的楠木箱子,乌泱泱的一眼望不到头。

暗香觉得他这一番举动倒不像是个逼婚的样子,蹙起的眉头微微松弛了些许。


她原想将这帮乌合之众打发回去,不料这群人哭丧着脸说没有少主的命令他们死也要死在天门山上,玉蟾宫不用管水也不用管饭,只要许他们待着候命就行了,实在不成他们还能帮着扫扫地看看门,保管不挡姑娘们的道。

……这魔教教众,好像跟江湖传闻中不大一样。

暗香被他们的厚脸皮程度惊呆了,好在这帮人训练有素,行止有礼,倒真没敢打搅天门山一草一木,安安分分地守着箱子呆在山脚安营扎寨,跟从前那位四堂主的作风大不相同。由此,她觉得那位少主还不算傲慢无礼,行事也有分寸,不免又多生了两分好感。

她捉摸不透宫主的意思,便也不敢擅自做主,回宫想向宫主请示一二,不料一进门便看见宫主一人坐在屋顶上,以手支颐,默默出神。

暗香正犹豫要不要上前,谁料一道黑影突然翻过了对面高墙,动作利落之极,直往屋顶飘去。她大惊失色,下意识想要按剑而起,奈何双方武功悬殊太大,她连对方的影子都没看清,只有一股浓烈的酒气,在风中幽幽不散。

暗香万万没料到以玉蟾宫这等森严的防护,竟还有人能悄无声息潜进门来,顷刻间出了一身冷汗。她正想出声示警,却见那人到了宫主身后三丈,突然停步,像是迟疑着不敢靠近一般;而自家一贯聪明机警的宫主竟然对这个脚步声毫无防备,仍在望着月亮出神。月光温柔洒落,将那人腰间的一枚红坠照得光彩熠熠,暗香恍然大悟,默默提剑退出门去。


>>>6

从小到大,每当蓝兔心烦意乱的时候,就会独自在屋顶上待一会儿。

可这一回,她觉得自己并没有烦乱的理由——前两天的事儿再简单不过,他为她误服毒药,所以她不能见死不救,大家恩怨相抵,此后各不相干,如此而已。事急从权,她当时的的确确抱的是还人情的心思,并不曾有过继续同他牵扯的打算,所以那人跑来求亲的时候,她毫不犹豫拒绝了他,不假思索,干脆利落。她以为自己拒绝得果决潇洒,前两日那一场意外衍生出来的荒唐事终于到此为止,然而在亲眼瞧见他神色黯淡、依言下山的时候,她心中居然鬼使神差般生出了一点难过。

这个人实在极少露出这等落寞的样子。他通常都是飞扬跋扈的,她见过他的骄傲、他的蛮横、他的狂妄、他的杀伐果断、他的一往无前,见过他跃下三千雪流的焦急万分,见过他挥手放她离开的嘴硬心软,甚至也见过他在意乱情迷时分仍然固守的一点温柔。

蓝兔想到这里,耳根莫名烫了起来。那天她硬着头皮封闭五识,其实并没有睁眼看过他几次,然而脑子里却莫名其妙记得某些瞬间,记得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彻骨寒凉,唯有他掌心灼灼生热——蓝兔恍然发现,原来这些过往,她居然也桩桩件件记在了心里。

蓝兔觉得自己眼下的状态既不果决也不潇洒,赶忙摇了摇头,却突然瞥见琉璃瓦上多了一道狭长的影子。蓝兔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拔剑,不料身后的人见她回头,竟比她反应还大,踉跄着差点摔下地去。

酒气扑面而来,蓝兔怔怔望着眼前人,不由松开了剑柄:“你、你怎么又来了?”

“上回我没说清楚。”黑小虎面色潮红,也不知喝了多少酒,只低声道,“你也没给我机会说清楚……”

“……”这是什么见鬼的语气?蓝兔觉得她认识的黑小虎绝对不会用这种委屈巴巴的口吻说话,这人想必是真醉了,只得再一次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你说清楚了,你说你想要一个负责的机会——”

“我不是因为出了那件事才想对你负责,”黑小虎见她仿佛不大耐烦,急急打断她道,“如果不是你,我吃饱了撑的去吃眠春丹么?换了别人我压根不会中计,哪里还谈得上什么负责不负责?你说为你好就忘掉,可我忘不掉!蓝兔,你想不想我负责都不要紧,我只知道我想娶你,从寒冰洞开始就想,一直都想……”

他的思路过于清晰,语气又过于庄重,蓝兔哪晓得他背后有人指点,只听得呆在原地,烫意逐渐蔓延到脸颊上来,心跳声清晰可闻。


黑小虎紧张地注视着她,见她半晌都不答话,愈发急了,正要再说,不料她撇开头去,小声道:“可我还不大想嫁人。”

黑小虎一颗心立刻沉了下去,苦兮兮地想:果然是痴心妄想啊。护法他一个二十几岁的老单身汉,表面上头头是道,可内里哪懂什么风月之事了?

还说她喜欢我,她怎么可能喜欢我呢?

她一个冰清玉洁的年轻姑娘,为了还人情这种狗屁理由委身已经够委屈了,如今还要被我这么个混账一而再、再而三的求亲纠缠,也不晓得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黑小虎心里自责不已,也就完全错过了她双颊若隐若现的绯红之色。他心灰意冷,默默望着瓦上自己孤零零的影子:“那……那我……”一辈子没丧过几次的魔教少主此时此刻丧得好似无家可归的败家之犬,低声道,“那我走啦。打搅你了,对不住。”

蓝兔转过脸,红云分明已经烧到了耳朵根,却还是嘴硬地回了他一句:“走吧走吧,你别再来了。”


她耳听着那人的脚步声远去,心想这个人可算是走啦,再也不会来折腾自己了,她可以继续过她的逍遥日子,再也不必为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头疼了。

可是说不清道不明,此时此刻她心里这种黏黏糊糊像打翻了蜜糖罐,又酸酸涩涩像误尝了青梅酒的滋味,又是怎么回事?

蓝兔这厢还没把自己捯饬清楚,屋檐那头却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她一惊,慌忙回头,却见那位轻功独步天下的魔教少主竟然绊倒在了屋角的琉璃瓦上,右手捂在肋下,脸色微微发白。蓝兔心里一沉,跑过去托起那人的胳膊,触手处一片湿腻,竟是新鲜的血迹。

她沉着脸拨开他手,见肋下那道触目惊心的刀伤还没愈合,像是这几日新添的。这一刀捅得极深,伤口处却连最普通的白药都没敷过,只潦草地缠了几圈绷带,蓝兔越看越怒,不由恼道:“南疆派里还有这等硬手么?”

“不、不碍的。”黑小虎被她的脸色吓了一跳,慌忙想拂开她手,“一时分神,流了点血罢了……暗算那人被我捅了个对穿,没吃亏。”

“……谁在乎你吃不吃亏了?”蓝兔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忍住了骂他的冲动,眉头却蹙得愈发深了,“你身上有刀伤,还喝这么多酒?”

“没喝多少……”黑小虎摇头喃喃,“我这就走了,不打搅你了……”他言语间一不小心碰到了肋下的伤口,登时疼得龇牙咧嘴,连眼角都瑟缩起来。蓝兔一时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头疼还是心疼,手上使劲想要搀他下去,不料黑小虎神色微变,突然用力推开了她手,另一手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掩在嘴边,磕磕巴巴道:“你,你先离我远点儿……我再歇会就回去了。”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蓝兔一头雾水,心里却更气恼了——这人到底是什么毛病?刚才还口口声声说要娶她,又整了刀伤这么一出,现在惹得她心里不好受了,又推起人来了?更可气的是,她为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要在屋顶上陪这人怄气?

她恨不得拂袖就走,将这人扔在屋顶上自生自灭,然而黑小虎此时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他紧紧捂着嘴,将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压抑胃里翻涌而上的不适感——他终于明白,人再伤心也不能喝半宿闷酒,否则就要冒着在心上人面前吐一地的风险。

不行,他一定要忍住,不能大半夜吐人家姑娘屋顶上,这传出去祖宗十八代脸都丢尽了,以后别说再来求亲,连她家的门恐怕都没脸进了……黑小虎脑子里乱糟糟的,胸口却愈发恶心难受,不断有酸涩的东西直冲喉咙,又被他死死压了回去。

蓝兔察觉到他脸色不对,以为他的伤又出了什么岔子,也顾不得生气,走过去再想瞧瞧他,不料黑小虎如避蛇蝎,撇开脸庞,整个人都往后缩去。

蓝兔怒极,哪肯理他,正要上前,却突然闻到一股浓烈之极的酒味。她望着对面这人躲躲闪闪的样子和难看的脸色,忽然明白过来。短短几天之内,她竟然再一次看到了这个人极力忍耐的样子,蓝兔回想往事,心头不由一动,情绪端的是复杂极了。她想了想,绕了一圈转到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黑小虎浑身一凛,正要回头,却听她轻轻叹了口气:“别忍了,你吐吧。”

“我不生你气。”

黑小虎呆了呆,还想打肿脸充胖子,说两句“我没事”之类的大话,谁知一张嘴他便再忍不住,伏在屋顶上吐了个昏天黑地。

黑小虎许多年没有这么狼狈过了,他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连胆汁都吐了出来。起初还有人轻柔地拍打他的脊背,后来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等黑小虎好不容易抬起头来的时候,月下空无一人,唯有霜影在瓦上静静流淌。黑小虎望着原本晶莹剔透的琉璃瓦上多出来的这一滩异味扑鼻的秽物,一颗心简直凉到了极处——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混账啊?受了人家的大恩,占了人家的便宜,三番两次跑到人家门里冒犯,被拒绝得明明白白还要纠缠不清,现在又把人家好端端的屋顶弄成这样……

她面上不说,心里一定厌恶极了,恨不得这辈子从没遇见过他吧?

黑小虎难受得一张脸都皱了起来,正想解下披风,把她的屋顶收拾收拾,不料这时,一只冻石焦叶杯默默出现在他面前。黑小虎一惊,顺着那只杯子一点点往上,看见她削若水葱的手指、微微抿起的嘴角和分外明亮的眸子。

“我……我……对不住……”他没料到她会去而复返,一时手足无措,连杯子也忘了接,“我马上弄干净……”

他说得痛心疾首,神色也躲闪极了,好似闯了什么弥天大祸,蓝兔见状,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她将杯子硬塞到他怀里,颇不自在道:“喝点水吧。喝水会舒服一点。”

“……哦……”黑小虎愣了半晌,这才依言接过杯子,低头抿了一口。清水温热,轻柔地滑过喉咙,立时安抚了他胸口那些汹涌的酒意,黑小虎整个人轻松不少,脑子里却愈发清醒,心情也愈发低落。这么一杯雪中送炭的温水让他心底某些念头又不知死活地冒出了芽,却又被他的理智死死摁住,不许它们破土而出。黑小虎故作镇静地端着这只被他喝空了的冻石杯,等着蓝兔开口下逐客令,不料他面前的姑娘突然蹲下身来,伸手来解他衣襟。

?!

黑小虎吓了一跳,简直疑心自己身在梦中,好在蓝兔也并没有给他后退的机会。她干净利落地掀开他外袍,低下头来,小心翼翼拆开几日前的绷带,将药膏一点一点均匀抹在他肋下的伤口上。

黑小虎疼得颤了一下,然而这点疼怎么能跟他心里的惊涛骇浪相比?他呆呆看着眼前人,她正低着头给他上药,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手势轻柔又利落,却莫名其妙还透着一股子气恼。蟾宫秘药的淡淡香气混合着另一种深深刻在他脑子里的冷香,在风中浮动不休。

黑小虎一颗心怦然而动,身上却一动不敢动,老老实实任她上好了药、又包扎好了伤口,这才试探道:“这也是……还人情么?”

“……”蓝兔再一次伸手去揉眉心,“你当我欠了你多少人情?还不完了是怎么?”

“那……”黑小虎不敢深想她话里的意思,生怕自己会错了意,平白增她困扰,只好悄悄用余光瞄她,“那你……”

“我说我现在还不大想嫁人,”她又叹了口气,却将脸颊悄悄侧到了另一边,像是要极力遮掩什么,“是说我们可以先在一起试试。”

寒冬萧索,长夜寂寂,唯有两人的心跳声怦然交织,莫名带出一点儿春光烂漫、花前月下的味道来。

蓝兔半晌不见他说话,正要回头,不料刚一动就被人猛地拥进了怀里。抱她这人显然情绪大是激动,双臂都在微微颤抖,不敢置信一般:“所以你不讨厌我,不嫌我太过冒犯,也不要我走了?”

蓝兔不肯答话,却小心翼翼绕过他肋下的伤口,伸臂回抱住了他的腰身。

她将脸埋在他怀里,低低应了一声:“嗯。”


#01#

“南疆派大费周章,好不容易捏住了咱们少主的把柄,就为了逼他服个X药?他们图啥啊?”回首前尘,教众甲大惑不解,“这么个反败为胜的大好机会,他们就只拿来推动剧情发展么?虽说咱们是个爽文,可他们身为反派,能不能有点尊严了?”

“听说他们从鼠族那里弄来一种控制人心的X药,跟音乐孟婆汤一个方子。”教众乙自诩见多识广,捋了捋颔下并不存在的一把胡须,“本来想逼少主服了那药,好叫他今后言听计从,万事都遵他们号令来着。”

“那后来?”

“据说是拿错了,两丸药都是红色,他们把这邪药跟眠春丹弄混了……”


#02#

奉宫主命下山采买的疏影兴冲冲回家的时候,宫里的一切早已天翻地覆。

她目瞪口呆地跟在暗香身后,看着宫人们忙前忙后地洗屋顶:“姑爷?哪来的姑爷?”

“姑爷倒是言之过早。”暗香谨慎道,“应该叫准姑爷。”

“……我也就走了半个月,这位准姑爷是从哪冒出来的?”疏影大惊失色,“他人怎么样?”见暗香犹豫着不知道怎么答,她索性掰着指头一条条列道:“身份?”

“魔教少主。”

“倒是门当户对,就是听起来不大正派……”疏影斟酌道,“相貌?”

“比从前老姑爷差丁点儿,盖过其他人应该不难。”

“这么好看的吗?!”疏影吃惊道,“武功?”

“听说四个宫主才能跟他打平……”

“……”疏影默默道,“人品?”

“宫主瞧上的人,人品还能差到哪儿去么?不过前两天弄脏了屋顶,扣一分。”

“……看来真是没别的地方扣分了,连你都只能挑挑他这样的毛病。”疏影审慎道,“最要紧的一点,他对咱们宫主怎么样?”

“唔,”暗香思忖道,“鞍前马后,掌上明珠?”

“……”疏影认命道,“什么时候开喜宴?”


#03#

肋下的伤口快要结痂的时候,黑小虎闻着熟悉的药草香气,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姑娘,鬼使神差道:“那一次……如果中毒的不是我,你会不会救啊?”

蓝兔手上一顿,一声不吭地给他换药。黑小虎心里一直挂念这个茬儿,此时摸不透她的意思,不知死活地追问道:“跳跳说你是因为喜欢我才……才……可你心地这样好,又是恩怨分明的性子,如果换了别人,真会见死不救——”

见他越说越是认真,蓝兔又羞又恼,连忙打断他道:“能不能别提那次了?!”言罢她觉得自己语气太冲了些,于是埋下头去,一边抹药膏,一边小声道,“很疼。”

“……”黑小虎一呆,耳根立即烫了起来。他又是疼惜又是懊恼,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头发,低声道:“对不住……我还以为我那样……你不会疼了……”

蓝兔脸上刷的一红,哪里肯抬头看他,不料他仍在小声念叨:“我以为那样已经挺熟练了……”

蓝兔心里微微有些异样,忍不住蹙眉:“熟练?”

黑小虎没瞧见她的表情,又不肯在她跟前承认堂堂魔教少主活到弱冠之年,在这等事上竟然两眼一抹黑,于是硬着头皮道:“是啊,又不是第一回了……”

说完他半晌没听到蓝兔接话,正要低头看她,不料蓝兔将新换好的绷带匆匆打了个结,提着药箱一言不发往外走。黑小虎一呆,一步拦在门前,正要说话,却听她恼道:“你让开,我不试了!”

“……”黑小虎这才晓得自己说错了话,眼见她已经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哪还顾得上嘴硬,赶忙追上去道,“你,你别生气啊……我刚才死要面子,嘴硬瞎说的……那天我真是第一次,所以、所以才害得你那么疼……”他说了一路,她的步子却半点都没有慢下来,黑小虎见状,急道,“以后我们一起学习一起进步,我保证下一回不让你难受了……”

蓝兔原也不过一时气恼,听过解释便已消气,哪想得到他能说出这等不成样子的话来?她羞得看也不肯看他,捂脸道:“谁要跟你一起进步了?!”

黑小虎晓得她不生气了,心头一松,小声道:“那……那我进步就行……”


#04#

过了大半个月蓝兔才想起山脚下那一片临时扎下的营寨,于是一边搁下刚做好的点心,一边在黑小虎案前坐下:“你叫他们回去吧,别挡着道。”

黑小虎头也不抬,伸手拿了块点心,只作不闻:“你做的么?好香啊。”

蓝兔见他装傻,微微着恼:“这么多人围在山下,成什么样子?”

“我早就说啦,来都来了,岂有回去的道理。”黑小虎咬着点心,含含糊糊道,“要不你就让他们上来吧,放下箱子我就叫他们走,保管再也不让你心烦了。”

“……”蓝兔再一次伸手揉了揉眉心,“这么多箱子,我家搁不下。”

“后院那么大地方呢,哪会搁不下?”黑小虎哪肯被轻易糊弄,执拗道,“玉蟾十宫八殿,还能塞不下区区七十二只箱子么?我不晓得你喜欢什么样的,索性每样都多拿了些,来的路上我还一直想会不会太少了,万一不合你意怎么办……”

“……”见他说得认真,蓝兔倒也生不起气来,反而觉得他这副样子颇有几分可爱。正巧这时暗香进来奉茶,她见黑小虎紧张兮兮地望着她,心中一动,一边叹气一边忍不住微笑起来:“山脚下那些箱子……”

“跟上回一样放后院么?”暗香察言观色,立即明白了宫主的意思,不料堂上那位准姑爷听了这话却不见喜色,反倒蹙起了眉头:“上回?”

暗香心里咯噔一下,先是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复又回过神来:你们魔教造的孽,您这么快就忘了,还好意思反问起玉蟾宫来了?她原就对猪老四求亲一事颇为恼怒,此时也不怵,张口就要答话,不料她家宫主却在这时出声道:“就放后院吧。”

蓝兔目送暗香领命出门,对面那人忍了又忍,终于沉不住气道:“上回是谁……”

“还能有谁,你们魔教那位猪四堂主呗。”蓝兔瞥见他脸色不善,只作不闻,淡淡道,“比武招亲我打输了,没法子,只得收了他的聘礼。”

“比武招亲?!”黑小虎遽然变色,“谁比武招亲?!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晓得?”

“就魔教刚出山那会儿——你那时候不是还没出关么?”蓝兔也没太将这些陈年往事放在心上,随口道,“我那时候武功不济,挡不住你们的人,只好靠比武招亲拖延些时日。”

黑小虎从来不知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当下一言不发听她说完。听见虹猫并未参加时他眉心微松,听到护法竟也上了台时他脸色微沉,到了后来他越听脸色越是铁青,听到最后她点头允嫁,他手背上青筋凸起,竟将盛点心的碟子徒手捏成了两半。

他掌心陡然间鲜血淋漓,蓝兔吓了一跳,赶忙过去瞧他,不料他突然长臂一伸,将她搂在怀里,低声骂道:“虹猫不是个东西。”

蓝兔一呆:“啊?”

“猪老四更不是个东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条命,就敢打你的主意?”他将她拥在怀里,怒气冲冲道,“虹猫那小子还是男人么?为了区区一份解药就敢让你嫁给别人?万一……万一……”他说不下去,只将她拥得更紧了些,气恼道,“还有你也是!怎么什么险都敢冒,什么人都敢嫁?为了他……为了他你便这么豁得出去么?”

他一股脑儿说了半天,蓝兔闻到他话里过于分明的醋味,忍不住有些好笑,正要伸手抱一抱他,不料这时,却又听见他低声道:“早知道我闭什么关啊?让这些跳梁小丑在你的擂台上放肆,我当时要是在场……你的比武招亲哪有别人说话的地儿?”

他话中倨傲之意流露得自然而然,语气却懊恼极了,蓝兔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道:“那时候你还不喜欢我呢,少主眼高于顶,便是出了关,也未必肯屈尊来我玉蟾宫比武吧?”

“……”黑小虎没听出她语气里的玩笑意味,当下急道,“只要见了你面,我哪能不喜欢你啊?黑天王那回我也才第二次见你,可那时候我就……我就……”他急得脸都红了,不料就在这时,怀中的姑娘突然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与此同时,她的声音也在耳边轻轻道:“没有比武招亲,你的箱子不也进来了么?”



#05#

自从明昭来玉蟾宫送过一回少主的换洗衣物之后,他见蓝兔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黑小虎起初还以为她宫务繁忙,隔天才觉出不对劲来:近来江湖无事,哪有忙得连她人影都见不到的道理?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蓝兔大抵是生气了,可她一贯豁达,好端端的怎么会生他气呢?

黑小虎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拦住了过路的疏影:“你们宫主这两日……”

他还没斟酌好接下来该怎么问,就听疏影哼了一声:“宫主倒是没事,只盼少主别怪我们玉蟾宫招待不周才好。”

???

黑小虎觉得疏影的话不大对劲,愈发一头雾水起来:“什么意思?”

“少主在魔教的时候婢女如云,如今可不是我们怠慢了么。”疏影不冷不热道,“可惜玉蟾宫自有玉蟾宫的规矩,难为少主这些日子亲力亲为了。”

言罢她福了福身,扭头便走,留下黑小虎站在原地,茫然无措地想了一会儿,又茫然无措地推开了蓝兔的屋门。

蓝兔正在窗下习字,听见门响头也不抬,直到他没话找话地说了半天,这才淡淡道:“上回来给你送衣裳的姑娘……跟你多久啦?”

“啊?”黑小虎一呆,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说明昭啊?她从前是侍奉我娘的,从小跟着我。”

“……哦。”蓝兔停顿须臾,又道,“你闭关的时候也是她照顾你么?”

“是啊,闭关的时候衣裳都是她们拿去浆洗,饭也是她们来送……你前两天不是问过我么?”黑小虎满心想着她生气的缘由,实在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对这等小事挂了心,随口道,“怎么啦?”

“……”蓝兔笔下微微一顿,小声道,“她……挺好看的啊?”

“啊?”黑小虎丝毫没听明白她在问什么,随口道,“我娘当年也说她好看来着,不然也不会挑她伺候。怎么突然提起她了?”

“……没怎么。”蓝兔终于搁下笔来,也不晓得是在恼他还是在恼自己。她忍了忍,终究还是忍不住道:“我瞧她照料你很是细心,你要是在玉蟾宫住不惯,索性回去好啦。”

说完她便起身,一言不发地往外走,黑小虎心中一慌,忙道:“好端端的,回哪儿去啊?我、我在你家这些日子不知道有多快活,便是神仙也——”他说到这里,猛地一下反应过来,几乎不敢置信地住了步子,“等等,你……你是为这个生气?”

“谁生气了?!”蓝兔哪肯承认,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黑小虎岂会放她离开,一个箭步堵在门口,眼睛里亮晶晶的,一张脸明朗得不可思议:“不生气,那你走什么?”

“……”蓝兔瞧见他这副又惊又喜的轻狂样子,愈发气恼,抬手就要推门,“又没人成天给我送饭,我饿了去吃饭不成么?”

“那我跟你一道去。”黑小虎听见她话中带刺,一颗心简直要飞扬起来,抬手就要牵她,不料她将手一缩,恼道,“谁要跟你一道!我家没你的饭,带着你的箱子回你自个儿家去!”

她从没使过这等小性儿,黑小虎跟在她身后,实打实被惊艳了一把,竟然觉得她轻嗔薄怒的样子可爱极了。被她这般放在心上的感觉委实奇妙,黑小虎料想以后也没多少这样的机会,一时竟有些舍不得跟她解释清楚,于是吃饭的时候只闷沉沉地说了一句“我同她真没什么”,成功惹得蓝兔把碗一搁,拂袖而去。

见她当真是吃醋了,黑小虎简直心花怒放,心想逗她也逗够了,正要跟过去哄上一哄,不料他一出偏殿就瞧见门扉大开,后院里不断有人进进出出,领头那人指挥若定:“大伙儿小心些,把箱子都抬出来。”

“……”黑小虎这下才慌了神,心说你不是来真的吧?等看清指挥那人是暗香而非疏影之后,他这一颗心更是彻彻底底坠了下去:疏影还有自主作张的时候,可暗香素来稳重,不得她的命令绝不会擅自行事,难道……难道……

他想起蓝兔先前让他带箱子回家的话,登时六神无主起来,想要追去解释,不料走遍了大半个玉蟾宫都见不着她半个影子。他一筹莫展,只好坐在她屋门口的台阶上,干巴巴地守株待兔,不想一不留神竟睡了过去。等再睁开眼的时候,日头已经沉得只剩下小半边儿,暮色降临下来,黑小虎见她屋里已经亮起了灯,心头一震,立即起身,小心翼翼地挪进门去。

屋里空无一人,黑小虎发觉里屋里有窸窣的动静,忍不住往那头移了几步,却猝不及防地望见了屏风上纤细的人影。山水泼墨的屏风上若隐若现地映出她的身姿,光影之下曼妙无双,黑小虎喉头不由紧了一紧,赶忙深吸口气,小声道:“我跟明昭真没什么……你别生气了……”


屏风后更衣的人动作一僵,像是被他吓了一跳,声音愈发恼起来:“谁许你进来的?出去!”

“你答应我不生气了,我就出去。”他固执道,“不然我就不走了。”

“……”她顿了一顿,凶巴巴道,“你爱走不走!”她将白日穿的外衣和丝绦随手往屏风上一抛,影子一晃便不见了人。黑小虎晓得屏风之后便是暖阁,猜想她是躺下了,想过去当面哄哄她又怕惹她更加生气,只好伸手按在屏风上,隔着这水墨逶迤的千山万水,小声道:“明昭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比我年纪还大好几岁呢,我跟她哪有什么瓜葛啊?不是你说我衣裳颜色太单调,我才想着喊她送两件么,总不能什么事都使唤你宫里人做……那十年我自个儿在迷魂台上闭关,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哪里见过什么外人啊?不过是每天吊两回篮子,把换洗的衣裳放下去,顺便将一日两餐吊上来,再没有旁的了……你不生我气了好不好?”他说了半天,见屏风后头仍然无动于衷,却再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他目光闪烁,看到案头还搁着她前几日给自己上药时剩下的绷带,当下将心一横,手摸索到肋下用力一扯,随后疼得忍不住“嘶”了一声。

屏风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须臾之后终于有人淡淡道:“你怎么了?”

少主听她终于应声,心头一松,可怜巴巴道:“我疼……”

“你伤不是好得差不多了么?”她的声音微微一提,随即又淡下去,“还疼什么。”

“又流血了,不信你看……”他捂着伤口往前凑了凑,里头的人沉默半晌,总算缓缓起身,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她随意披着一件外衫,原本漫不经心,不料一眼看见他指缝的血迹,脸色微变。

蓝兔再一次沉着脸拨开了他手,盯着他肋下新撕裂的伤口,久久未曾说话。

黑小虎没意识到她的异样,厚着脸皮继续卖惨:“喏,伤口又裂了,你再给我上点药好不好?真的好疼……”

蓝兔依旧一言不发,过了须臾突然伸手,用力对准他伤口按了下去。黑小虎登时疼得脸色发白,忍不住闷哼一声,不料这时,她猛地抬起头来,冷笑道:“你还知道疼么?”

言罢她拂袖就走,黑小虎一慌,猛地伸手拉她,急道:“我,我疼才想让你上药——”他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因为她回头用力拍开他手,眼圈竟然红了:“放开!我走了!你自己疼去吧!”

“……”黑小虎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哭,这一下又是慌乱又是心疼,简直不知如何是好,攥着她手死死不肯松开,“你……你怎么啦?哭什么啊?”

“谁哭了!”她恶狠狠地掰开他手,声音里分明带着哭腔,语气却凶恶极了,“放手!自己折腾自己,白白糟蹋我的好药!”

黑小虎没料到她居然这么快就猜到了来龙去脉,不由理亏,呐呐道:“我……我实在没别的法子哄你了……”

“把伤口弄得血淋淋的,这叫哄我?”蓝兔越想越气,心说哪有这样的人啊?那么深的刀伤,她小心翼翼给他上了二十几天的药,连水都不敢让他沾,这个人怎么敢随随便便就把长好的伤口撕开啊?看着他肋下那处好不容易长好、又被硬生生撕裂的刀伤,她心里一酸,眼泪不由自主落了下来,“疼死活该!”

她甩开他手,转身就走,不料还没离开两步,就突然被人从后头搂住了腰。这个人仿佛被她眼泪烫到了一般,说话都不大利索起来,只晓得翻来覆去地说:“我错了……我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哄你心疼我了……你别哭了好不好?你一哭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心里油煎似的,可比受什么刀伤难受多了……”

见她还是不说话,黑小虎手上用力,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她头顶上,喃喃道:“我哪晓得别的姑娘好不好看啊?一出山我就遇到你了,江湖上怎么说的来着?‘魔教少主魂牵梦萦,神魂颠倒’,哪还记得别人长什么样……”

他说得絮絮叨叨又一本正经,蓝兔破涕为笑,却又不肯在他面前表现出来,赶忙藏好笑意,板着脸道:“放开。”

“不放!”他下意识搂紧,不料她却恼道:“不放你就自己上药去!我再也不管你了!”

“……”黑小虎总算松了手,呆呆望着她掀开衣襟,重新给他上药。她动作仍然气恼,看在他眼里却比那夜的月光还要温柔。他下意识侧头望了一眼,见窗外风声大作,不见月光,不由有些惋惜,岂料这时她已经上完了药,起身就要往暖阁里走。他心里实在舍不得,忍不住拉住了她,小声道:“你……你这就走了?我还是疼……”

“疼也活该!”她恶狠狠扔了一句,随后顿了一顿,叹气道,“睡着了就不疼了。”

“我睡不着。”黑小虎委屈巴巴,“你给我揉揉成不成?”

“……刀口能揉么?”她气得又要去揉眉心,“你睡你的,我进去了!”

“那,那你现在不生我气了吧……”少主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能不能叫暗香把我的箱子搬回去啊?好不容易才抬过来,搬进搬出的多费劲啊……”

“??”蓝兔一怔,“什么箱子?”

少主见她如此,急道:“你别装傻了,真要是还气,随你怎么罚我好不好?就是别扔我的箱子……”

“……”蓝兔思忖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不免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谁要扔你的箱子啦?星象说明天有暴雨,那些箱子搁后院怕受潮,暗香才说要把它们放惊弦楼——”

(不得不防吞)

——全文完——

不要问我为什么最后一个段子这么长,大概我是疯了吧

一句话后记:写爽文真的好开心啊!!!!

完结撒花,想看别的爽文考虑一下冒个泡写个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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