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断鸿(11)

讨厌黑小虎/CP洁癖勿入

前方打架.jpg

他们四个人!可真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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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这声呻吟,白衣人面具下的眉头不耐烦地皱了一皱:“我说二公子,别哼哼了。不过泼你两桶水罢了,还没上刑呢。”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那二公子生得细皮嫩肉,此时一张白净的面皮上全是污渍,瞪大双眼道,“我已经如约来了,你们怎么说话不算话呢?”

白衣人嗤笑一声,将一直揣在怀里的铁盒往石案上一扔:“等拿到铁盒里的东西,我们自然说话算话。二公子几十岁的人了,难不成还想空手套白狼吗?”

“你!”那二公子没料到他们这样无赖,颤声道,“你们把我儿子怎么样了?”

“令郎能不能囫囵着出去,就看您的嘴皮子肯不肯动了。”白衣人冷冷道,“说吧,铁盒到底怎么开?”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你们只说拿了东西就放人,可没说还要别的!”那二公子见他脸色不善,战战兢兢道,“府里的事不论大小全凭老太太做主,再不然还有我那三弟顶着,我活到三十岁可从没沾过手啊!”

白衣人见他把这等窝囊的话说得情真意切,不由在肚子里骂了一声“废物”。他见手边的铁盒打磨得滑不留手,没有一丝缝隙,显然非寻常法子可开,不禁恼道:“你既不晓得开盒之法,又如何找得到这铁盒?说!”

“老太太屋里有个玉做的枕头,当宝贝似的供着,从不许我们靠近,勉儿六岁的时候差点碰碎了它,可挨了老太太一顿好打,我们三兄弟一块求情都不管用……”那二公子手脚被缚,缩着脖子道,“昨天见老太太中风昏倒,我家内人走投无路之下想到这个玉枕,我跟她一块挪开,这才晓得床板下有个凹槽,里头就、就是这个铁盒。”说到这里他觉得后脑勺隐隐作痛,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一到万金湖边就被对方暗算了!他脸色愈发白了起来,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不是说好拿了东西就放人吗?你们不但不放我儿子,还把我也绑来这里,还要脸不要?勉儿呢?!”

白衣人晓得他那个备受疼爱的儿子大名确实叫作南宫勉,不由对他的话信了几分,头却愈发疼了:难不成这个没进过江湖的浑人真不知道盒子怎么开?如今南宫家那老妇昏迷不醒,要是无人知晓盒子的秘密,回去怎么跟白教主交差呢?

白衣人晓得自己不是精于谋略之人,除了严刑拷打外竟一时想不出什么别的计策,只得抬起右手扬了一扬。那二公子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就被吊了起来,不由惊叫道:“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玉枕下除了这个铁盒,还有没有别的东西?”白衣人上前逼了一步,那二公子却总算明白对方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父子两个,索性咬牙道:“我不说!除非你放我和勉儿出去,否则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哦,成啊。”白衣人袖中藏有一缕早先从南宫勉那里剪下的头发,为的便是此时此刻,是以他听了那二公子的狠话连眼皮都懒得掀,只举起右手,作势往袖子里找去,“那您就受着吧,总有熬不住的时候。”

见他抬手,洞口的黑衣兵以为这是行刑的暗号,当即把一块烧红的烙铁从火中夹了起来,朝那二公子身边走去。白衣人也不以为意,继续在袖中翻找,越找脸色却越难看:怎么回事?前两日明明把那缕头发藏在袖里,如今怎会不见了?

他确信这几日除了几个下属外无人近身,却又百思不得其解,脸上终于变色:没了那缕头发,只怕逼不出南宫家老二的真话了!他暗悔自己大意,正想硬着头皮故弄玄虚一番,却听那二公子突然颤声道:“我……我说就是了!”

白衣人一惊,霍然抬头,却见那二公子涕泗横流,拼了命将身子往后缩:“我说,我说!你叫他们把烙铁拿开!”

走江湖的人大都脾气硬朗,虽说贪生怕死乃是人之常情,但白衣人万万没有想到,没等他找到那缕头发,区区一块烧红的烙铁就让那二公子松了口。他绷紧的面皮立刻一松,却又在心里多添了一分鄙夷,忍不住啐了一口:“怨不得那又臭又硬的老婆子瞧不上你——老子也瞧不上你。”

他依言命下属离远了些,自己走过去接过烙铁,目光如刀。

那二公子瑟瑟发抖,正要张嘴,谁料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极其细微的声响。

白衣人耳朵一动,立马发觉有异,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趁手的暗器,反手便将那烧红的烙铁掷了出去。他头也不回,手上力道却控制得颇为精到,经由烙铁一撞,那盒子“哐当”落回原地,与此同时,只见青影一闪,风声骤然扑向石案。那白衣人没想到洞中还有外人,实实在在吃了一惊,手上却反应奇快,举着夹烙铁用的旧钳回身一刺,这一下又快又准,竟是一招极利落的“风雷之变”。


他以钳代剑,威力仍自不凡,那青影不得不侧身避过,而他手下的黑衣兵们总算反应过来,将那搁着铁盒的石案团团围在中央。

那青衣人见状耸了耸肩,袖中却又飞出一道黑影,直往洞中扑去。这暗器来势极怪,白衣人只来得及将铁钳一横,这一招出手仓促,却也用足了五分力气,不料那黑影被他这么一拦居然力道未竭,仍然精准地钉在空中的绳索上。绳索发出一声轻响,竟然并不断裂,那黑影却咯噔落地,白衣人这才看清,这暗器竟是一枚小石子儿,像是在湖边随手捡的。

他霍然变色,正要去瞧那青影是何许人也,不料那人飞起一脚,竟将地上那块烧红的烙铁又踢了回来。火星四下飞溅,白衣人斜身闪避,不料那青影趁机退后,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到了那二公子身边,将他护在身后。

两人的过招只在刹那之间,洞口的十来个黑衣兵又不敢离开铁盒,哪里插得上手?此时白衣人两眼一眯,将腰间的长刀提在手里,喝道:“你是什么人?” 他打量着对面这个一袭青袍的瘦削男人,见此人背后似乎负得有剑,不由惊道,“难不成七剑当真插翅能飞?”

跳跳懒得同他废话,伸手去解半空中的绳结,不料不单那绳索坚固异常,就连绳结也结实极了。跳跳无奈之下,只得拔出身后的剑来。

青光宝剑一出,整个洞中都泛起微光,那白衣人见他不答话,心中有气,抬手给下属们比了个手势,自己提刀逼上。他来势汹汹,跳跳叹了口气,一剑划断头顶的绳索,随即反手一格,正巧截住白衣人的攻势。那南宫家的老二“啊哟”一声跌在地上,白衣人见这青袍男子意态悠闲,仿佛不将自己看在眼里,哪里咽得下这口气,长刀忽然转向,来势端的是凌厉之极。跳跳不敢轻敌,两人刀剑相交,却听那白衣人又问:“你究竟是七剑之中的哪一个?”

跳跳见此人眼生,晓得他必是新教主手下,不由笑道:“我是谁?百里护卫不妨问问你这几个手下,瞧他们是认识你先,还是认识我先?”他言罢,手上陡然变招,长剑疾刺白衣人胁下两寸。

他剑法轻灵之极,白衣人终于被逼退两步,脸上却反而现出恍然之色:“原来是你这个叛徒——怪不得刺杀老教主不成还能全身而退,剑法果然了得。”

“过奖啦。”跳跳弯腰搀起地上面无人色的南宫家老二,虽然身陷包围之中,口中却仍不示弱,“如今我要全身而退,你们也照样拦不住。”

白衣人轻轻哼了一声,缓缓后退,黑衣兵们如潮水般散开,转而将跳跳两人围住。白衣人将石案上的铁盒揣进怀中,冷冷道:“带着这么个累赘,我倒要瞧瞧护法如何全身而退!”

他顿了顿,盯着浑身发颤的南宫家老二:“论剑术我未必能赢,但要想分出胜负也得在百招之后了——二公子,您不妨猜猜看,我们这位护法能不能护您到那个时候?”他见那二公子脸色雪白,心中微微得意,又补充道,“我不想要您的命,这位护法却未必保得住您的命——刀剑无眼,您可千万三思啊。”

跳跳见这二公子当真像筛子一般抖了起来,只恨不得将他一把扔在地上,不料就在这时,有个最外围的黑衣兵突然哼了一声。


没等跳跳抬头,一道人影闪身而出,所过之处黑衣兵们竟齐齐软倒,好似地里的菜帮子被农人砍倒一般。此人身法之快简直令人目不暇接,然而白衣人毕竟是教主的心腹,总算赶在那黑影点倒第五个人前拦住了他,刀尖寒芒疾迸而出。

这一刀登时将来路封住,黑影斜身闪避,险险躲开他的攻势,顺手提起眼前黑衣兵的后心,往前一扔。那白衣人恼怒之极,飞起一脚将不中用的下属踹开,挥刀便砍,刀光兜头将黑影罩住。那黑影喝了声彩,右手疾回,长剑陡然出鞘。

一点绯红乍然现身斗室之间,犹如赤虬出岫,光芒竟然不可逼视。两人兵刃相交,顷刻间走过数招。白衣人在江湖日短,此前不识青光,然而任他如何眼拙也不可能认不出眼前这柄名震天下的神兵,不由骇然道:“长虹剑?”

他震惊太过,招式上却无丝毫松懈,不料右手忽感酸麻,对方剑尖上迫来一股强劲内力,显然是要逼他撒手弃刀——可这柄佩刀一弃,往后他还有什么脸面在这帮下属跟前立足?

白衣人咬紧牙关,不退反进,拚着被对方内力震伤的危险又往前逼上一步,居然将自己的真气迎头送出。他的长刀受不住力,立时“咔咔”作响,那黑影没料到此人如此胆大刚硬,此时抽身已是不及,只得稳住内力,与他暂成胶着之势。

那黑影的内力原本远高于白衣人,然而他调度内息之时总觉得丹田中微有凝滞,心头不由一沉。正当此时,却听洞口传来一声呼喝:“百里护卫有难,大、大伙儿一齐上啊!”

黑衣兵们如梦初醒,正要蜂拥而上,谁料青光一闪,已有一人抢步上前,一柄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将那黑影背后的方寸之地牢牢护在剑光下。

跳跳仗剑在前,百忙之中不忘回身,将左掌抵在那黑影后背上。他内息一到,那两人之间的平衡终于打破,只听一声巨响,两人刀剑分离,所有人都在内力的冲击下向后跌去。

跳跳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却望着前方那个三步就站定的人影朗声大笑:“怎么,总算飞过来啦?”

前方那人怎么看怎么像个再普通不过的黑衣小兵,只有脊背挺得笔直,叫人想起那些初生的松竹。他不紧不慢地退到跳跳身边来,奇道:“飞?”

“喏。”跳跳朝对面一瞥,故意提高了声音,“那位百里大人说除非插翅能飞,否则咱们俩是过不来啦。”他一本正经道,“虹猫,你是坐你的灵鸽飞来的么?真有你的!”

虹猫有心杀杀白衣人的锐气,当即笑道:“唉,可不是么?我这么沉,灵鸽一上岛就累得飞不动啦!”

那白衣人内力原本就不如虹猫,险些在真气冲击下跌倒,此时他恼羞成怒,恶狠狠将嘴角的血迹一抹:“别得意得太早了!”

他用力击掌,洞外立刻有声音响起,听来像是信号弹的动静。跳跳见状,低声道:“外头巡逻的怕还有二十来人,你我脱身容易,可带上他——”他将脸一扭,虹猫便也顺着他目光看去,见一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儿正在牢中揉自己摔痛的屁股,直委屈得眼泪汪汪,不由头疼道:“带上他可就难了。”

“你们知道就好。”那白衣人耳力颇佳,当即冷笑道,“这么一个废物竟能惊动七剑之首,好大的面子!”他晓得虹猫一来,策反南宫家那个没出息的老二只怕再无指望,索性将心一横,召人将洞口团团围住,俨然是要同眼前这三人干上一架了。

南宫家老二一听见“七剑之首”几个字,登时双眼一亮,连滚带爬地扑到虹猫身边,喜道:“虹猫少侠?!您、您来了我就放心了——求您一定要救救我们父子俩啊!”

跳跳一听这话,忍不住耸了耸肩:“得嘞,合着我来了这么久,二公子一直没放过心。”


虹猫瞪了跳跳一眼,苦笑着扶起南宫家的老二来,温言道:“我们一定尽力。”

他抬眼望去,见那白衣人领着一群黑衣兵堵在洞口,略一思忖,朗声道:“阁下刀法精湛,人手又多,真要斗起来不知何时方休——不如咱们换种打法,如何?”

“免了吧。”虹跳二人先前一唱一和,白衣人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冷冷道,“百里痴不才,未必拦得住你们二位;可二位要想把二公子带走,也没这么容易。”

“阁下想要的无非是二公子嘴里的秘密,何苦非要扣下他的人呢?”跳跳哪能不懂虹猫的意思,当即微笑道,“扣下他容易,只不过有我俩在,阁下想要撬开二公子的嘴,只怕比来时难得多了——你也不想无功而返罢?”

百里痴面色一沉,却也明白跳跳所言非虚,沉吟道:“怎么打?”

“规矩多了反而繁琐,最简单的法子便是啦。”虹猫道,“大伙儿掌下见真章,十招定胜负,阁下觉得如何?”

百里痴的佩刀先前已被震出一个豁口,原本就忌惮虹猫手中那柄气势如虹的神剑,如今听他主动说比掌法,哪有不应之理,当即道:“彩头呢?”

“你若输了,就让我们带铁盒离开。”见虹猫正要开口,跳跳朝他使了个眼色,抢先道,“我们若输了,自然帮你问出铁盒的秘密。”

他这话说得机巧之极,虹猫一听便知他是想在条件上做手脚,心中不由叹了口气。果然,百里痴一听便冷笑道:“护法好玲珑的心思,带走二公子不算,连这铁盒也想收入囊中。可惜你们手里只有一张牌,凭什么想换走我两张?”他伸手往自己怀中一按——那铁盒正在他怀中鼓鼓囊囊——面无表情道,“护法有本事便杀了百里痴,别说这盒子,连性命你也一并拿走。”

跳跳听他如此说话,晓得此人软硬不吃,是个扎手的人物,跟他耍心眼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只得叹气道:“贵教派出来的人比以前聪明多啦,好没意思。你们打罢,我替你们数招。”


洞穴幽深,蓝兔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早先领头的黑衣兵早已不见了踪影,前路几乎没有光亮,蓝兔不知那两个孩子被关在哪里,边走边细听四周的动静。跳跳说千远晗是魔教有名的毒医,她担心此人在洞中布毒,早服了逗逗给的避毒丸,谁料一路走来竟没遇上半点异样,也不知是对方另有计较,还是手段高到叫人无法察觉。

转过几个弯都未到尽头,洞顶反而越来越矮,蓝兔不得不微微低下头来,却在这时听到一个细碎的脚步声。她心头一凛,立即将后背贴在石壁上,许久才望见前方走来一团幽幽的火光。

蓝兔哪肯错过这个机会,银针当即从袖中发出,“刷”的一声打熄了火星。那人“啊哟”一声,火把掉在地上,而蓝兔已经悄无声息掠了出去,右手一伸,按在他背后大穴上:“别动!”

制住此人之后她更不迟疑,将早已备好的丹药塞进他嘴里,压低嗓门道:“小公子关在哪里?”见他不答话,她冷冷道,“半个时辰之内不服解药,管叫你肠穿肚烂而死——带我去找小公子!”

这人闻言,轻轻发起抖来,哆嗦道:“小人……小人只是个巡逻的小差,您说的小公子是、是谁?”

“少装傻!千堂主抓人进洞,你们做下属的在外巡逻,岂能不知?”蓝兔哪肯罢休,声色俱厉,却听那小兵“哦”了一声,瑟瑟道:“堂主的确带来两个半大小子,可小人真的不知他们关在哪里,也不晓得哪位才是您说的小公子……小人连内洞都只去过一次,您饶命呀!”

蓝兔心知此人品级太低,只怕问不出究竟,于是冷冷道:“那么,千五在哪你总该知道罢?带我过去!”

“是,是!”这小兵哪敢多言,忙不迭点了点头,缩着脖子直往前去。蓝兔原想再多问两句,不料这人吓破了胆子,一张嘴牙齿就不住打架,半天也说不出什么管用的话来。蓝兔不敢放松警惕,一路留意着四面八方的动静,面上始终端着一副凶神恶煞的腔调,只吓得那黑衣小兵牙关发颤。蓝兔心中暗暗好笑,绷住脸色,过了好一会儿,远处才总算出现一点火光。

蓝兔心中一喜,伸手点住那黑衣小兵的穴道,自己猫着腰往前蹑了几步,果然瞧见一个修长的人影正在不住踱步,像是颇不耐烦,而火堆旁边隐约有两个蜷成一团的黑影。

蓝兔见那两个幼小的黑影一动不动,不免焦急起来,又往前挪了两步,这才看清地上一片狼藉,竟有大片干涸的血迹。蓝兔心中一沉,生怕两个孩子受了酷刑——虽说那南宫家的小公子对魔教还有用处,可这样多的血,也不知道他们伤势如何了?

她明知千远晗有意引七剑前来,却仍打算冒险过去一趟——魔教中再无如此身量的孩童,她要找的人必定就在里头,无论如何,先把他们抢出来再说!可要想过去,非得想法子引开千远晗不可……

蓝兔环顾周遭,见简易的木牢门口只有两个守卫,而她前方不远处有个黑黝黝的岔洞,一眼望不到头,也不知通向何处。蓝兔计上心来,后退几步,拎过那个战战兢兢的黑衣兵,指了指岔道的入口,又摸出个青瓷小瓶来,在他眼前晃了一晃,悄声道:“那条路有问题,请你们千堂主过去瞧瞧,回来我给你解药。”

那黑衣兵好一会儿才弄懂她的意思,拼命眨了眨眼,蓝兔这才在他肩上一拍,解了他的穴道,又冷着脸将瓷瓶倒转,作势往山壁上一砸。黑衣兵吓得脸都白了,连连向她抱拳,这才一瘸一拐走了出去。蓝兔闪身贴在石壁上,将瓷瓶收回袖中,不由暗自发笑——神医若是知道他两颗清丹就能把人吓成这样,也不晓得会如何得意法?


她屏住呼吸,耳听着千远晗狐疑发问、那黑衣兵颤颤作答,整个后背都紧贴在石壁上,如同游墙而来的壁虎,不敢发出半点声息。

盘问半晌之后,那两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总算渐渐去了。蓝兔足尖一点,纵身掠出,抢在两个守门的黑衣兵发声之前封了他们的穴道。她担心其中有诈,不敢进牢,只将木门打开,袖中绸带悄无声息地卷住两个黑影,轻轻将他们带出。她见这两个孩子仍然一动不动,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弯腰想抱他们起来,不料一摸到黑影的手背心中便是一凉:这两个孩子浑身冰冷,俨然已经死去多时!

蓝兔立知不妙,即刻翻身往外一滚,与此同时,耳边风声呼啸,那牢门之上也不知有什么机关急堕而下,只要她稍慢一步,立时就有性命之危!蓝兔情知中了埋伏,转身要退,然而身后的脚步声重重,有个声音不紧不慢道:“现在抽身,只怕晚啦。”

蓝兔霍然回头,只见紫袍长衣的男人站在一众黑衣兵跟前,微笑道:“关心则乱,果然不假。七剑合璧威力虽大,可落单的七剑传人还有多少本事,千某倒想见识见识。”

蓝兔来不及细查,却已明白这两个死去的少年必是南宫家一同被掳走的僮儿,既痛悔自己思虑不周,又恼恨对方出手狠辣,当即冷笑道:“凭你么?”

她左肘下沉,袖中仅剩的两枚烟雾弹已经滑到了掌中,岂料这时,却听千远晗笑道:“都说七剑行事光明磊落,不知阁下想用哪一套剑法?千某不才,倒要领教。”

蓝兔脑中一个激灵:剑法?

千五号称毒医,洞中却没有半点用毒的迹象,此时他又说这样的话,似乎意在激她拔剑对敌——为什么?除剑之外她本就没有别的倚仗,他这是什么意思?

蓝兔百思不解,只得面不改色地试探道:“千堂主是大名鼎鼎的毒医,您不曾用毒来招待我,我又如何敢用剑来招待您呢?”

“谁说毒医杀人非得用毒了?”千远晗款款上前一步,微笑道,“千某不敢班门弄斧。阁下倘若不肯赐教,不妨随千某回山一趟,咱们慢慢切磋便是。”

他说得客气,话中之意却颇是森森,然而“班门弄斧”四字一出,蓝兔心中登时雪亮:原来如此!怪不得洞中没有布毒,怪不得对方要激她比剑,原来光线昏暗之下,千远晗竟将她认作了七剑之中那位名震江湖的神医逗逗!看来此人行事谨慎,生怕逗逗在医药上的造诣高过他去,所以不敢直撄锋芒,这才一味激她出剑!看来他是知道逗逗在七剑中剑术最弱,所以索性先以话相激,最好骗得他脾气发作,主动弃毒用剑才好——既然如此,少不得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蓝兔身上仅有一瓶补血的清丹,当真是半点毒药也无,要行此计,大是冒险。她一路上都留有暗记,然而达达也不知何时才能寻来,此时此刻她要想突围,只有拖延时间这一条路走。蓝兔深深吸了口气,冷笑道:“浸淫药草那么多年,自然该比咱们都拿手的玩意儿,本神医岂能拿剑欺负人呢。”

她料想千远晗不肯贸然应战,手心却也悄悄冒出冷汗来。好在不过须臾,千远晗果然道:“千某不敢占神医的便宜。神医身为七剑之一,若一味倚仗旁门左道,岂不是比我们邪魔外道都不如么?”

蓝兔心说要是能有旁门左道我早便用了,面上却冷冷道:“那我比剑若是赢了,你便放我走么?”


南宫勉是被一阵窸窣的响声惊醒的。他这辈子哪受过这样的委屈,此时又困又倦,好容易才睁开眼睛,却见木门外的两个守卫不知去了哪里,而那个叫“阿越”的小子双手被缚,吊在他对面的火堆上方,却在不住晃动身子。

这小子比他大不了几岁,来南宫府上不过半月,家里的大人都对他客客气气,一贯严厉的祖母甚至亲自领他拜了府里最好的师傅习武,可他却不大领情,半天都跟人说不上一句话,见谁都恹恹的。这小子一天到晚埋着脑袋,只有练武的时候脸上才透出一点精神气,仿佛跟谁都合不来似的。南宫勉从小过着众星捧月的日子,不大瞧得惯这个凭空冒出来的乡下小子,却也不大敢找他的霉头,两人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谁晓得此时此刻,竟然会是他跟自己一起身陷绝境?南宫勉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小声道:“喂,你在做什么?”

阿越看他一眼,并不答话,依然小心翼翼地晃动身子,竟像是要引火去烧他身上的绳索。南宫勉见他这副样子,不由恼了,压低嗓门道:“别想了,你逃不出去的!我们是人质,他们抓我们肯定有所图,不会要我们的命——祖奶奶一定会派人来救我们的!”

阿越又瞥了他一眼,总算开口道:“你是人质,我可不是。”话音未落,他已经用力在石壁上蹬了一脚,整个人朝火堆荡去,只吓得南宫勉用力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不料片刻之后,耳边竟真的传来“扑”的一声响,像是有人滚落在地。南宫勉不敢置信,睁开双眼,却见阿越当真已经滚到了火堆旁边,本就褴褛的衣衫被烧破了两个大洞,却连一声也没吭,拍了拍灰便往外走去。南宫勉见他要走,洞里眼看就要剩下自己一人,心中又急又气,却又不肯朝他呼救,只得直挺挺地梗着脖子,拿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瞪着他看。

阿越头也不回,不一会儿便不见了影子。南宫勉又恼又怕,又气又悔,几乎委屈得要流下泪来,不料这时,有个细碎的脚步声又从洞口传了回来。南宫勉惊惧交加,霍然抬头,却见满身是伤的阿越抓着一块尖锐的石头,径直往他这头走来。南宫勉一时之间百感交集,不由呐呐道:“谢……”

没等南宫小少爷这声少见的道谢出口,阿越突然露出惊恐的神色:“嘘!有人来了!”


南宫家的二公子听说虹猫要跟百里痴比试,小心翼翼挪到跳跳身后,压低嗓门道:“这人外门功夫可厉害呢,虹猫少侠他……”他悄悄瞥了虹猫一眼,吞了口唾沫才道,“他比这姓百里的灵巧多了,只怕要多加小心啊。”

“谁长得高大谁就能赢么?”跳跳一听就知道他是担心百里痴人高马大,怕虹猫比掌力吃亏,却偏要说得拐弯抹角,不由忍笑道,“那二公子岂不是跟我们七剑之首不相上下,要么你上去试试?”眼见那二公子连连摆手,跳跳一笑,正要咳嗽一声催他们开场,不料刚一抬头,却发现虹猫的左手状若无意地压在小腹上,手背微微发抖。

他的动作极其细微,便是在他对面的百里痴也未必能发现异样,然而跳跳何等眼尖,心中立即一沉:糟糕,虹猫怎么回事?

此时此刻,虹猫心中也是焦虑万分:怎么回事?他跟百里痴立约之时已经想好了破敌之法,正要催动内力,谁料真气刚走过丹田便是一滞,小腹随之一阵剧痛。他不敢在百里痴面前露出异样,伸手轻轻压住小腹,将一声闷哼硬生生咽回肚里,然而长虹真气在体内始终游走不畅,不知是什么缘故。虹猫心底微沉,不动声色地侧过头去,正巧对上跳跳焦灼的目光。

两人视线相交,跳跳虽然不知来龙去脉,却已晓得事态严重,眼珠一转就想找个法子赖掉这场比试,不料百里痴已将外袍脱去,一步斜跨上前,声如洪钟道:“十招之内,如何算赢?”

虹猫心念电转,朝跳跳微微摇头,随后扭过脸去,笑道:“比武么,自然是谁先倒下谁便输了。”

百里痴听他语气随意,似乎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不由怒道:“百里痴微末功夫,不值一哂,可少侠要想在十招之内叫在下无力还手,却也将百里痴瞧得忒小了。十招之后,倘若你我都还有余力,又当如何?”

“那便这样:倘若你我都未倒下,那十招先出完的人算输。”虹猫微微一笑,沉肩坠肘,左掌横翻,右掌微抬,这一下仪态端方,确是谦逊无比的大家风范,“这便是我的第一招。阁下请了!”


百里痴定睛一看,怒气勃发,扬声道:“起手式作第一招,虹猫少侠如此托大,想必是胜券在握了?看掌!”他再不多言,一掌斜劈,直取虹猫右肩。虹猫双肩齐沉,避开一击,眼见百里痴掌风呼啸,又是一招抢上,他面不改色,足尖一点,整个身子向后飘去。

跳跳在旁观战,见了虹猫这两下闪避,立即明白过来:虹猫身上想必出了什么岔子,不便跟百里痴硬拼,所以第一招索性先摆个虚架子,故作张狂;那百里痴脾气暴烈,一气之下连出几招,自然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了。跳跳虽然担心,却也为虹猫的激将之法暗暗喝彩,当即扬声叫道:“啊哟,虹猫不过一招,百里护卫您可走了四招啦!”

其实百里痴还只发了三招,第三掌原是第二式的后招,竟也被跳跳算了进去。他被虹猫连避三招,本就气恼,此时又听到跳跳的虚张声势,哪里忍得,张嘴骂道:“胡说八道!”

他一开口,心神陡分,掌上力道骤减,虹猫身形一晃便闪了过去,腾挪间身法灵活之极。与此同时,耳边又听得跳跳叫道:“五招啦!”

百里痴大怒,眼中飞快闪过一缕狠绝之色。他手上忽然变招,双掌齐出,一掌疾抓虹猫肩头,另一掌却如挟风雷,直往他小腹击去。他来势奇诡,掌力雄浑,显然是要逼虹猫出手。虹猫心知自己此时接不住他一掌,反而要暴露内息之事,当下拚着受伤之险一步不退,左肩微沉,右掌斜出,这一招极尽精妙,后发先至,一下击在百里痴腰眼之上。

百里痴双掌全出,避无可避,闷哼一声,不由倒退半步。他挨了虹猫一掌,掌力被卸开大半,却始终不肯认输,右手变掌为拳,仍取虹猫小腹。这一下险象环生,虹猫结结实实挨了他这一拳,两人齐退三步。

眼见虹猫疼得冷汗直冒,跳跳情急之下横跨一步,就要上前相扶,不料虹猫回过头来,用力摇了摇头。跳跳明白轻重,只得深吸一口气,嬉皮笑脸道:“虹猫你可当心,你往后还有八招,人家百里护卫却只剩四招了呢!”

他的尾音在山洞中层层荡开,然而百里痴却不曾出口反驳,嘴里反倒念念有词,仿佛在出神想些什么。跳跳暗叫不好,正要开口打断,却见百里痴突然呼的一掌,直往虹猫胸口拍去。这一掌招式古拙,无甚变化,只是气势汹汹,劲力显是不凡。虹猫身上有伤,不敢硬接,再次斜身避过,不料百里痴大笑一声,道:“果然如此!”

话音未落,他一掌疾发,人随招至,虹猫只觉劲风迎面扑来,整个人已在百里痴掌力笼罩之下。这一招来势虽妙,但只要虹猫以掌护胸,运足内力,虚空中再多掌影也能一招击破——但他此刻内息凝滞,如何能拆解这四面八方的力道?

跳跳只看得胆战心惊,几次三番想要拔剑递出,却又晓得一旦用剑便是输了,无奈之下,只得大声叫嚷:“只剩一招啦,百里小子还不认输么?”

他信口胡说,百里痴原想充耳不闻,心中却也不免跟着想道:如今是第几招了?就在他分神的这顷刻之间,虹猫陡然往前一扑,竟似体力不支,俯跌在地。百里痴掌力猛然落空,不免一愣,岂料就在这时,虹猫就地一滚,右肘支地,左腿一伸便往前扫去。

他变招奇快,百里痴措手不及,被他击中下盘,一个踉跄,险些仰倒。虹猫借机抢上一步,一掌便按在他后心大穴上。

百里痴哪肯认负,他知道虹猫手上无力,当下咬紧牙根,右手快如闪电,反手便朝虹猫腕上抓去。不料虹猫毫不恋战,竟轻易松开了他后心命门,足下连退几步。

百里痴长出一口气,正要举手再攻,不料身后有个声音幽幽道:“十招已过,胜负已分,百里护卫难道说话不算数么?”

百里痴心头大震,这才发觉自己这最后几招求胜心切,竟忘了十招的规矩,不由恼羞成怒道:“哪,哪有十招!你们信口雌黄,我难道句句都要听么?”

“信口雌黄?”跳跳微笑道,“百里护卫可要看清楚了。”话音未落,手上快如闪电,已将百里痴与虹猫相斗的第一招使了出来。他身形飘逸,掌法灵动,竟将二人此前所斗的每一招都原原本本练了一遍,仓促间虽难得掌法精髓,动作却几乎一丝不乱。百里痴不料他记性如此过人,心中也不免暗暗佩服,一时站在原地,竟不知如何是好。

虹猫脸色微白,却已走到跳跳身边,拿过长虹,将他此前的话逐字又重复了一遍:“百里护卫难道说话不算数么?”

此话掷地有声,众目睽睽之下,百里痴咬牙切齿,明知虹猫内功有异,却又抹不开脸大开杀戒。他僵立了片刻,终于颓然挥了挥手:“走罢。”

虹跳二人对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领头的黑衣兵原是百里痴的亲信,此时胸中不忿,急道:“百里大人,他们……”

“让开。”百里痴扫了身后的下属一眼,见他们神情各异,当即冷冷道,“技不如人,愿赌服输——让他们走!”


南宫勉仍然吊在梁上,一动不动。直到脚步声走到近前,来人一先一后坐了下来,他这才小心翼翼地掀开眼皮,往下方瞄了一眼。

阿越将自己捆在火堆旁边,身子蜷缩,双目紧闭,那两人倒也没发现异样,想来是对他不甚在意。左边那黑衣兵从怀中摸出一壶酒来,咂嘴道:“堂主带人出去建功立业,却换咱们看着这两个小子。”他仰脖喝了一口,随即珍惜地擦了擦壶盖儿,这才将酒抛了出去。右边那人扬手接过,叹气道:“听说七剑就在外头,要真能抓回一个,那可是天大的功劳,少主不定怎么赏呢。”

“七剑就是来救这两个小子的吧?”左边那人话音刚落,突然仰头朝上看来。南宫勉大惊失色,慌忙阖眼,好在那人也没发现他醒着,反而又将目光垂了下去。右边那黑衣兵大是不解,疑道:“你瞧他做什么?这小子也不知是什么来路,瞧着不像南宫家的人,可也不像喂招的僮儿,要他也没什么用处。”

“既然没什么用处,咱们何不在他身上做些文章?”左边那人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光是那两个死透了的僮儿就能引来七剑,何况这个活的?依我看,先把这小子宰了,吓吓外头那个再说!”

南宫勉万万没想到那两个自幼与他一起长大的僮儿竟已命丧这些人手中,一声惊叫差点冲出喉咙,却又在最后关口死死忍住。他心中难过,浑身微微发起抖来,却听右边那人又道:“宰了还怎么吓!我看咱们不如在他身上划个十七八刀,逼得他多叫几声,七剑若是听见,可不得分心分神吗?”说到这里,那人喜道,“我来弄醒他,你拿把刀去。”

见同伴起身出洞,右边那黑衣兵走到阿越身边,正要弯腰拎他起来,大腿上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毫无防备,不由大叫:“啊哟!”

南宫勉闻声睁眼,却见阿越两手鲜血,抓着那块捡来的石头跌跌撞撞往后退去,满脸都是凶狠之色。那黑衣兵对这个躺在地上的小子不曾提防,这才不慎中招,此时恼羞成怒,拔腿就往阿越那头追去,奈何腿伤乏力,一时之间竟然追他不上。南宫勉刚知晓两个小僮的噩耗,又听见这些人要对阿越下手,满心都在替他发愁。此时见他竟能逃脱,南宫勉心头一喜,也顾不上自己身在囹圄,默默念叨着平安顺遂,不料这时,另一个黑衣兵提刀出现在洞口,边走边骂:“怎么回事,吵什么吵?”

南宫勉见他前来,大惊失色,脱口叫道:“阿越快跑!”

他话音未落,阿越突然一个踉跄,转眼就已经被提刀的黑衣兵拎在了手里。受伤那人紧跟在后,见状怒道:“野小子想逃,咱们先宰了他!”

眼看刀光雪亮,南宫勉心中一急,再也顾不得害怕,叫道:“不许动他!他、他跟七剑大有渊源,你们要是杀他,七剑将来饶不了你们!”

提刀那人微一迟疑,扭头看了阿越一眼,见他破衣烂衫,满面风尘,只有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瞧来不像十四五岁的少年郎,倒透着一股子落魄的沧桑。他又回头望了南宫勉一眼,嗤笑道:“小公子,说你跟七剑有渊源,我们自然是信的,可他?我呸!”他啐了一口,见地上的同伴一边捂着伤口,一边催他下手,于是再次举起刀来,不料南宫勉将心一横,大声喝道:“不许动手,否则,否则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南宫勉原本跟阿越不大对付,可此前蒙他回头搭救在先,又听闻小僮噩耗在后,南宫勉惊觉阿越也随时会死在这些人刀下,终于不肯再沉默下去。他学着此前阿越的样子,不住晃动绳索,那两个黑衣兵吃了一惊,均想:不是说这南宫家的小子娇生惯养吗,怎么突然玩起命来了?

两人不敢伤了他性命,不免有些迟疑,齐齐仰头看去。一望之下,两人哑然失笑:只见南宫勉拼命扭动身子,却怎么也够不到石壁,别说引火烧绳,就连看准位置都是难上加难。两人料定这小子是个没用的绣花枕头,当下再不理他,转脸去瞧阿越。

阿越自知死到临头,却仍不肯低头,昂然道:“要杀就杀,别指望我多叫一声!”

“哟,嘴还挺硬!”那提刀的黑衣兵哪会将他看在眼里,一手拎着他的后颈,一手举刀便砍,岂料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叫。他料想是南宫勉在耍花样,头也不回,谁知不过须臾,只听“砰”的一声,伤腿的同伴也惊呼起来:“不好,这小子身上着火了!”

南宫勉身上干系重大,提刀的黑衣兵不由松手,回头望去,谁知就在这时,他小腹间陡然传来一阵剧痛。他愕然低头,却见眼前这个衣衫褴褛的小子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手里原先攥的那枚尖头石子已经完完全全刺进了他的小腹。黑衣兵呆了一呆,这才发出一声惨叫,与此同时,阿越满手是血,踉跄着站了起来,匆忙朝洞口退去。这黑衣兵受伤不轻,又痛又恼,登时双目血红,拔了石子便怪叫道:“小兔崽子,找死!”

他站起身来,正要跟上,不料刚扭过身,一捧尘灰就迎面而来。他再度惨叫一声,忍不住伸手捂住了眼睛,而阿越一招得手之后更不迟疑,弯腰抓起一把沙土,回身便往那腿伤的黑衣兵脸上撒去。他扔完沙土,拔腿就往洞外冲去,口中犹自大吼:“跑!”

顷刻间变故频发,两个黑衣兵都措手不及,竟然吃了一个毛孩子的暗算,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来?这一下同仇敌忾,两人都将抓人立功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齐声叫道:“哪里跑?!”

两人一前一后追了过去,南宫勉好容易滚熄了身上的火,呆呆坐起,耳朵里全是阿越最后那声吼叫。他此前拚着胸口那一点尚未熄灭的奋勇,误打误撞烧断了绳子,坠下地后还没起身,两只大袖便一齐燃了起来,险些把他吓了个魂飞魄散。

南宫勉抱着烫伤的胳膊惊魂未定,直到此刻慢慢回神,心里才突然明白过来:阿越最后那一句话是特地对自己说的!他之所以还要回头招惹那个伤了腿的坏人,是为了将两人一齐引开, 好让自己也有脱身之望!那他、他怎么办?!

南宫勉一念及此,猛地站起身来,却在这时听到洞外传来遥遥一声响,像是有人落入水中,发出沉闷的“扑通声”。他自小娇养,水性极差,这一下六神无主,嘴里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他越急越乱,一时想不出法子,只得小跑到洞口,想先瞧瞧情况再说。不料他一眼望去,却见长刀上一痕鲜血,远处深碧的潭水中竟有赤红之色翻涌而上。南宫勉脑子里“嗡”的一声,眼泪顿时涌了上来,正在这时,那气喘吁吁的黑衣兵忽然道:“这个死了,还有一个呢!咱们回洞瞧瞧,可不能把人质丢了!”

南宫勉一个激灵,用力一抹眼泪,拔腿就跑。


好不容易才将七剑分开,千远晗原想仗着人多势众,先把落单的这个抓回去再说,哪有兴致跟他比剑?然而神医逗逗是出了名的诡计多端,倘使他在路上用药使诈,回去再一嚷嚷,白教主嘴上不说,心里只怕要看轻五堂了——罢罢罢,只要他不使毒,还有什么可忌惮的?捆也能把他捆回去!

千远晗一念及此,冷笑道:“神医这么问,是料定自己胜券在握么?我看却不见得。”他右手一伸,立即有人递上一口长剑来,锋刃森森发寒。蓝兔担心露馅,始终压低了嗓子说话,如今见他避重就轻,索性装作负气道:“千堂主不肯松口,那还比什么剑?咱们各凭本事便是!”

“神医莫急!千某应你便是了。”千远晗一心想稳住他,当即道,“如何比法?”

蓝兔等的就是这一句,立刻接口道:“石洞太小,施展不开,咱们出去比试。”

千远晗好容易才将她引来这方寸之地,岂肯应声,当下沉吟不语。蓝兔知他为人谨慎,难以激他上当,只得叹气道:“在这里比也无妨,只是一剑下去石洞塌了,那可怎么好?”

千远晗不明所以:“那神医说怎么办?”

“杀人见血,绝非医者所为。”蓝兔学着逗逗的样子,摇头晃脑道,“比武罢了,何必生死相搏呢?不如这样,我与阁下分隔两地,我出十招,阁下只要能一一拆解,便算你赢。”

千远晗料想他是要拖延时间,却也不将雨花剑法看在眼里,当下点头应了。蓝兔心知两人一旦动起手来,冰魄真气一出,与雨花流派自然大有不同,非得被瞧出破绽不可;眼前终于骗得对方纯以招式相斗,她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彬彬有礼地作了一揖:“请了!”

她话音未落,长剑霎时出鞘,剑锋一斜便往千远晗肋下刺去。这一下迅捷无伦,剑尖上寒光四溅,虽然两人相隔两丈,千远晗仍被骇得倒退了一步,心头大惊:说好的剑法稀烂呢?

他一惊过后,横剑格挡,“刷刷”两下荡开虚空中的剑锋。蓝兔见他反应颇快,喝彩道:“好,第二招!”剑尖颤动,幻作几点,却是一招“春风化雨”。

千远晗一眼看出这几下都是虚招,翻手回护,岂料对方招式突变,陡然间化虚为实,剑尖在半空中疾刺而下。这后招来势既妙,角度又奇,千远晗晓得自己若在他跟前,只怕剑锋立时就要当胸透入,当下急退三步,叫道:“容我想想!”

蓝兔一心想拖到达达找来,当即笑道:“千堂主尽管想,我不着急。”

玉蟾宫藏书浩如烟海,蓝兔八岁始练冰魄剑法,在此之前跟着父亲涉猎颇广,出入江湖以来所遇又都是一流高手,剑上奇招不少,一时之间竟攻得千远晗左支右绌,每每都要半晌才能琢磨出拆解的法子。不过虚打五招,千远晗竟已冷汗浸衣,眼见对方势若飘雪,第六招又已攻到,他头疼之余,心中却也一动:怎的他手上那柄剑形状特异,剑身又如此狭窄?没听说雨花剑剑身与其他六剑不同啊?

他脸上狐疑之色一闪而过,然而蓝兔何等眼尖,岂能看不出来?她心知千远晗对她起疑,脚下方位微变,手中剑顺势调转,一剑横扫,势如骤雨,正是一招大雨纷飞。

这一招风声团团,温和之外暗藏杀机,正是雨花流派的剑意。千远晗登时一凛,急想拆招之法,再无起疑的罅隙。蓝兔悄然松了口气,心中却想:雨花剑法中就只会这么一招,倘若他将自己认作虹猫,岂不是好?长虹剑法她可熟悉多啦,再多几招也来得,保管没人认得出来!

一想到虹猫,她不由微微出神:也不知他和跳跳怎么样,救到人了没有?没等她多想,千远晗挺剑疾削,一连八剑,招招凌厉,将四面八方的剑影都横挡在外。他冷笑道:“还有两招。”

蓝兔心知雨花剑法的要诀便在绵绵不断,真打起来间隙极少,千远晗这一招未必破得了逗逗的“大雨纷飞”,然而也不便与他争执,当下微微蹙眉,另想奇招。岂料就在这时,一旁的黑衣小兵突然哭丧着脸道:“千堂主,小人的解药还在那小子手里……您、您能不能先解了小人的毒?半个时辰马上就到了,小人……小人还想为圣教鞍前马后,鞠躬尽瘁……”

千远晗为破蓝兔的剑招,本就殚精竭虑,哪有闲心管这个小卒的死活,却又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寒了下属的心,只好在百忙之中抽出手来,往他手腕上一搭。

不好!蓝兔陡然一惊,心知立时杀了此人才是上策,银针滑到手中,却又稍稍迟疑了一瞬。不等她暗器脱手,千远晗已经失声叫道:“毒是假的!”

不等他话音落下,蓝兔长剑一划,将离她最近的两个黑衣兵带翻在地,自己已经抢步而出。千远晗终于明白她不是逗逗,恼羞成怒之下将大袖一扬,袖中毒药就要倾洒而出。然而蓝兔眼疾手快,刷刷两剑,疾削千远晗胸口膻中、鸠尾两穴。千远晗不敢冒险,只得仗剑回挡,险些被她划破胸前衣襟。他又被逼退一步,一时间狼狈之极,眼见蓝兔已经从他身边掠过,不由怒声吼道:“都是死人吗?!”

黑衣兵们陆续应声,身后传来参差不齐的拉弓声。蓝兔心头一紧,仗剑护在身前,一路倒退着朝洞口去。谁知就在这时,有个跌跌撞撞的脚步声竟从不远处传来,声响急切,像是陷阱之中慌不择路的羔羊。

没等蓝兔有暇思索,一个灰头土脸的孩子便从她原本想骗千远晗进去的洞穴中钻了出来,呆呆望着面前剑拔弩张的众人,脸上犹带泪痕。黑衣兵们骇了一跳,好几人下意识将箭矢转向,对准了这个慌不择路的小子。

蓝兔咬了咬牙,横剑在前,疾退几步,伸手想将这个孩子拉到背后。千远晗见她回头,当即冷笑:“还等什么?放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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