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断鸿(7)

讨厌黑小虎/CP洁癖勿入


经过这一段之后,黑蓝俩人基本算得上两不相欠,互无瓜葛了

以及,最后出来的那个人(为了不剧透我就不说名字了)真美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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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无星无月,唯有乌云翻涌不息。蓝兔在百草谷十里开外的驿站买了匹马,终于在亥时一刻赶到了鬼王寨山下。她先前一路马不停蹄,到了山脚却一反常态,勒马缓行起来。

 

她此行虽然黑衣披身、斗笠罩面,却仿佛完全不打算避人,公然和黑小虎同乘一骑,在山脚下徐徐前进。果然,不过一刻钟工夫,便有黑影拦在路前:“站住!何人敢闯我鬼王寨?”

 

蓝兔面不改色,缓缓勒住马缰:“少主归山,还不迎觐么?”

 

“少主?”那黑衣小兵狐疑不定,不住往马背上打量,“少主不是早就死——”他半截话还没说完,风声早已扑面而来。小兵下意识朝后仰去,谁料那道俯冲的黑影夭矫而来,紧追不舍,倒似在黑夜中也生出了一双眼睛。小兵还没站稳就被结结实实扇了两个嘴巴,与此同时,只听对面那人冷冷道:“出言不逊,教规说该怎么罚?”

 

那黑衣小兵连打他的黑影是什么都没看清,此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捂着脸跌倒在地,结巴道:“你,你……”他哆嗦着摸出一枚信号弹,闭眼一拉,谁料对面那人却并未阻拦,反而从从容容地抬起头来,看着绛紫的光彩在空中炸开。

 

那黑衣小兵见她没有动手的意思,一颗心又稍稍回落了些许,颤颤巍巍道:“江湖都晓得少主死在七剑合璧之下,哪里还有命在?你想来招摇撞骗,没、没门儿!”

 

“死在合璧之下?”蓝兔心中微微一惊,复又立即反应过来:是了,倘若黑心虎父子俩联手都扛不住七剑合璧之威,有人再想动称霸之心,可不就只能寻求外援了么?这位白教主倒真打得一手好算盘!

 

没等蓝兔思忖完,不远处便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冷冷一笑,也不搭话,手肘一抬,玄色的绸带便腾空而起,朝她身后的灌木丛扑去。

 

她这绸带先前出手时挟带劲风,此番却去得悄无声息,还没等那黑衣小兵出声示警,惊叫声便已此起彼伏。那灌木丛中的魔教人马大约十七八个,想来是夜间巡逻的队伍,在蓝兔一击之下人人手忙脚乱,争着拔刀相迎,耳中尽是兵刃出鞘的声音。蓝兔面不改色,将力道沉在腕间,轻轻一扬,那漆黑的绸带在空中圆转如意,好似灵蛇,竟将闻讯而来的一干人等齐齐横扫在地!

 

众人兵器纷纷落地,“叮叮”之声不绝于耳,须臾过后才有个通身黑衣的男人越众而出,绕到蓝兔跟前,略略行了一礼:“不知阁下深夜造访,究竟有何见教?”

 

先前吃了蓝兔教训的黑衣小兵见他前来,脸色登时怪异起来,欣喜之外仿佛还夹杂着几分畏惧:“齐、齐坛主……”他小心翼翼挪到那男人身侧,却被男人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不由打了个寒噤,往后又缩了缩。

 

蓝兔依然端坐马上,不动声色地打量来人。此人又高又瘦,一件衣裳在身上像要挂不住似的,脸色青白,透着两分病弱气。他额角有道颇显眼的长疤,眼小鼻塌,目放凶光,右面生疮,一望便非善与之辈。蓝兔余光一扫,首先注意到的却是他衣摆——今夜尘土飞扬,他衣摆上却十分干净,显然是躲过了方才流云飞袖的一击,此人武功只怕不低;再有,他腰间的长刀仍在鞘中,只怕是方才未有出手之意,这才没被她打落兵刃。她心中一动,面上却冷笑道:“阁下连个万儿也不报,倒先来问起我的来意了?我不同无名小卒说话,叫你们教主来!”

 

此时黑衣兵们都已拥上前来,将那上山的大路围得水泄不通。听她这话说得狂妄,人群登时一片骚动,却见那瘦高男人抬手示意,稳住众人,随即朝蓝兔行礼如仪:“齐某失礼了。四象坛坛主齐百寿,问阁下安。”

 

蓝兔心中暗忖:合璧途中从未听过四象坛的名号,也不知此人究竟是从前黑心虎父子的下属,还是那位白教主新提拔的人?这位坛主显然在教中颇有威望,否则那黑衣小兵不会露出这等神态,可如今却为何对她彬彬有礼?是出于谨慎,还是瞧在“少主”这两字的面上?

 

她见周围人数不少,有心想再诈他一诈,于是微笑道:“倒是个吉利的名字——见过齐坛主。烦请让路,我要见贵教教主。”

 

“阁下不说明来意,只怕我们不能相让。”齐百寿远远拦在马前,目光不由自主往蓝兔身后瞟去,“白教主早已安寝,若无要事,做下属的实在不敢惊扰。”

 

“白教主?”蓝兔故作惊讶,声音登时提高了几分,“魔教从来都是黑心虎做主,哪来什么白教主?”

 

她这话一出,满座哗然。齐百寿眼中飞快掠过一丝黯然之色,沉默片刻才道:“老教主惜败七剑之手,教中上下如今都听白教主号令。”他说到这里,终于按捺不住,哑声道,“阁下此前提及少主,莫非……莫非您从前与少主有什么渊源?”

 

蓝兔见他话中关切之意难掩,不似作伪,于是状若无意,随手从怀中掏出一物:“喏,这是少主的东西罢?”

 

齐百寿将火把抬高,只觉她手中的令牌极是眼熟,当即脸色大变:“虎字令?!”他喉头微颤,不住去瞧她身后之人,急急说道:“少主……少主他……”

 

蓝兔眼见时机成熟,正要开口,谁料此时,右后方处忽然袭来一阵疾风,直奔她后腰而来。蓝兔听见风声,心知是极难缠的暗器,当下更不迟疑,反抓住袖中绸带,双手疾挥,直送而出。流云飞袖蜿蜒而去,逆着夜风掣住黑影,将这根细长的暗器紧紧缠住;与此同时,蓝兔掌心内力一吐,那暗器和绸带齐齐断裂,在风中四散开来!

 

两人过招只在顷刻之间,齐百寿来不及插手,却已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见蓝兔身后的黑衣男子仍然好端端坐在马背上,悄然松了口气,随即眼神陡变,厉声道:“六堂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能是什么意思?齐坛主好脾气,对着这个闯山门的刺客也能摆出一副和颜悦色来,我可做不到。”那偷袭之人一击不中,原本勃然大怒,此时冷不丁被齐百寿这么一问,倒仿佛镇静下来,回话的声音又是清脆又是利落,语速飞快,竟像是少女的声线,“我看呀,还是把这两人捆上山,听凭教主发落的好。”

 

蓝兔闻言,眼中微微一沉,飞快扫了一眼被她截落在地的暗器——那居然是半根琴弦,在火把的照耀下莹莹放光。

 

 

 

趁她低头的工夫,发暗器那人终于走到了火光之下。她果然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穿一袭黑衣短打,虽作女儿打扮,通身却没有半点装饰,一头长发只以一根鲜红发带系住;然而她一双眼睛却生得风致天然,眼角微微上扬,透出一丝与她整个人都格格不入的媚态。

 

齐百寿哪里吃她这一套,只冷笑道:“你不分青红皂白,出手就是杀招,可有把教主放在眼里?”他顿了顿,寒声道,“这人手里有虎字令!”

 

“这等无稽之谈,齐坛主也信?肯定是假的呗。”那少女懒洋洋道,“这个月都抓了五个啦,个个都说自己手里有老教主的信物,结果呢?骨头都在水牢里泡烂啦!”

 

齐百寿见她如此,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你一个黄毛丫头,辨得出什么真假?你让开,我还有话要问他!”

 

“齐坛主这可就不对啦。咱们都是白教主麾下,自然要事事以教主为先,哪能为了一面不知真假的旧令,就把什么都抛诸脑后呢?”那少女微笑道,“这刺客武功只怕不在你我之下,不先把他制服,你放心让他上山么?”她话音未落,大路两旁的树林里缓缓走出几队人马,将两人一马团团围在中央。

 

齐百寿见她袖中冷光闪动,只怕还有后招,当即回手,拔刀出鞘,森然道:“顾姑娘,六堂堂主如今还不是你罢?”

 

那少女脸色微变,正要说话,却听齐百寿又道:“四象坛坛主命你让路,你让是不让?”

 

那姓顾的少女冷笑一声,缓缓后退一步。齐百寿正要上前,谁料她霍然扭身,袖中琴弦疾射而出,根根直攻蓝兔要穴。然而蓝兔早知她暗器是何,又岂会再度受制于人?

 

她将断作半截的绸带轻轻一抖,只听空中传来“铮铮”数声,那少女的琴弦竟突然吃力不住,在半空中陡然坠落!她手法实在太快,众人哪晓得她是借绸带震动之时以银针还击,还以为她内功已经练到了隔空震物的地步,纷纷向后退去。那少女却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只气得七窍生烟,举手正要再攻,却听蓝兔运足内力,扬声喝道:“魔教少主黑小虎重伤未愈,唯教中生生造化丸可治,白教主难道要见死不救么?”她这一句话几乎用足了十成功力,黑衣兵们只觉耳中嗡嗡作响,鬼王寨方圆数里之内都回荡着她刻意变调的声音,和着风声重复回旋:“见死不救么?不——救——么?”

 

齐百寿一愣之下,立刻明白过来,忍不住回身朝蓝兔望去。只见那人披着与他们一色的黑衣黑袍,身后虽还带着一人,眼中却无惧色,气概昂然,仿佛顶天立地。

 

 

 

不过一炷香工夫,白教主的亲卫便匆匆赶来,邀蓝兔前往山顶议事。蓝兔岂会上当,只说山道崎岖,行路不便,劳烦白教主屈尊下山一趟,她交代完少主伤势便走,不敢多耽搁教主的时间。她这话乍一听来十分客气,细品起来却是言辞锋利,那亲卫脸上有些挂不住,正当双方僵持之时,齐百寿出来打圆场,说是四象坛所在的偏峰鹞山地势不高,牲口易行,离鬼王寨主峰也不甚远,双方不如各退一步,就在鹞山上会晤如何?

 

蓝兔不置可否,那亲卫则不敢擅自做主,双方暂成胶着之势。趁那亲卫飞鹰传书、回山汇报之时,齐百寿悄悄退到蓝兔身边,想再瞧一瞧马背上的人,谁料先前那说话刁钻的少女早看出他的意图,抬脚一跨就拦在了他跟前,冷笑道:“齐坛主倒跟刺客一条心。知道的说您心念旧主,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跟这个刺客沆瀣一气,来寻白教主的霉头呢。”

 

齐百寿见她如此,当下提高了音量,缓声道:“什么旧主不旧主?白教主是老教主的内弟、少主的亲舅舅,本来就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论起新旧不就见外了么?”他内息充沛,声音远远荡开,“这位少侠救下少主,又亲自送他回山,对本教实有大恩,顾姑娘一口一个刺客,就不怕冒犯白教主么?”

 

他气息绵长,吐字清晰,蓝兔一听之下,明白此人内力只怕还在当日牛老三猪老四之上,心头不免浮起一丝忧虑。那姓顾的少女哪肯服软,正要反驳,却听山路那头有人喝道:“盼儿,别闹了!”

 

少女一听见这个声音,脸色立即变了。观她先前举止行动,十足是个刁蛮狠辣的魔教小妖女,此时她眉目间透出三分叛逆,倒平添了两分孩子气。齐百寿见状,冷冷一笑,回手虚抱:“见过顾堂主。”

 

“盼儿不懂事,给齐坛主添麻烦了。”来人是个身材丰腴的少妇,披一袭雪青色袍子,满头珠翠。她个子虽然不高,曲线却极是玲珑,走起路来扶风摆柳,一双眸子媚眼如丝,一个眼波便能叫人酥了半边身子。她款款朝齐百寿回了一礼,随即向蓝兔柔声道:“白教主在鹞山正厅恭候尊驾。”

 

那少女听见这话,用力皱起眉头,也不说话,扭头便走。妇人见她如此,轻轻叹了口气,这才扬声道:“六堂诸人各归各位,回去巡逻罢。”她回过头来,微笑道,“尊驾如不嫌弃,妾身来替尊驾牵马吧。”

 

她声线娇媚,蓝兔记起跳跳的话,心知此人多半便是六堂那位名叫顾怜的女堂主,正要推辞,不料齐百寿已经一个箭步跨到马前,声若洪钟道:“不劳顾堂主费心。鹞山原就是四象坛的大本营,这等小事还是齐某来罢。”他草草抱了抱拳,拉过缰绳便走,先前随他而来的黑衣兵们连忙跟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南去了。齐百寿行事无礼,顾怜身后的亲兵正要发作,却被这位女堂主纤手一抬,拦了下来。她不急不恼,仍然微笑着目送众人远去。

 

蓝兔骑在马上,见齐百寿的目光一直往她身后瞟,神情十足关切,于是抬起手来,轻轻抓住了黑小虎的胳膊。齐百寿微微一震,再也按捺不住,低声道:“敢问尊驾,少主的伤势究竟如何了?”

 

“除了生生造化丸,谁也救不活他。”蓝兔也压低了声音,“贵教教主手中还有此药么?”

 

“据我所知,生生造化丸当年只炼成一炉,存世统共四颗,其中一颗由老教主贴身携带,如今不知所踪;剩下三颗都在少主手里。”齐百寿面带忧色,“不知少主从前在何处用掉两颗,当时可挨了老教主好大一顿斥责——如今白教主手里恐怕也只剩一丸了。”

 

多少前尘往事与山道上的风烟一起扑面而来,蓝兔心头复杂,却听齐百寿又道:“尊驾放心,只要少主还有一口气在,齐某纵使拼了这条性命,也自当护他周全!”

 

蓝兔听他语声铿锵,忍不住瞥了他一眼,恰好瞧见齐百寿面部肌肉抽动,神情极为坚决。她微微点头,收回视线,状若无意道:“如今三更半夜,教众大多都还在梦中罢?照顾少主的人少了,周全也就难啦。”

 

齐百寿听出她话中的深意,心中悚然一惊。他想起前事,立刻明白她是全心全意为黑小虎考虑,不免对这个深夜闯山的神秘人多了三分敬意。他轻轻打了个呼哨,随即低声道:“多谢尊驾,我理会得。”

 

蓝兔面不改色,轻轻抓住了腰间那根一路上将黑小虎和她缚在一处的天蚕丝绳,仰头望去。鹞山的会客厅近在咫尺,她悄然解开绳索,将昏迷的黑小虎安放鞍上,随即翻身下马,牵着马往门中走去。

 

有黑衣兵想伸手接过马缰,却被齐百寿一个眼风逼退下去。他紧跟在蓝兔身后,谁料白教主的两位亲卫一左一右站在门槛之外,左边那个还皮笑肉不笑道:“鹞山的会客厅就这么点儿地方,白教主点名要见的是这位闯山的少侠,齐坛主就不要凑这个热闹了吧?”

 

齐百寿哪肯理他,冷笑道:“鹞山的会客厅容得下几个人,只怕两位白护卫没我清楚。敝坛简陋,教中人人皆知,无须护卫大人提醒;只不过白教主难得光临,齐某自然该尽地主之谊,岂敢怠慢半分呢?”他说罢,伸手示意,黑衣兵们立即拥了上来,将门口围得水泄不通。那两个亲卫大抵也没料到他这样猖狂,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齐百寿头也不抬,一脚跨进大门。

 

 

 

蓝兔听见身后的动静,刻意放缓了脚步。门后是一条光线暗淡的走廊,几步便走到了头,随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不算空旷的石厅,墙角堆了些兵刀杂物,四方雕刻也甚为粗糙,比起昔年盛时的黑虎崖,当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了。然而即便如此,进门的顷刻蓝兔还是感到了一股迫人的气势,如同暴风雨前天空施来的威压,叫人心生不安。

 

她一眼就看见了端坐在石厅正南方那人。他穿着打扮与黑心虎颇像,一色的紫金冠、深绛袍,年纪却比黑心虎轻得多,眉眼也慈和得多。此人身材微胖,五官几乎可说得上俊秀,一双手也白净极了,通身不见多少杀气,唯有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像是正在为什么事殚精竭虑。

 

蓝兔牵着马走进厅中,立时站定,与他隔着三丈的距离:“见过白教主。”

 

“听说阁下找到虎儿了?”那白教主见他进门,站起身来,连声道,“虎儿怎么样啦?快让孤王瞧瞧他!”

 

蓝兔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齐百寿也已踏进厅来,当即扬声道:“教主放心。只要教主肯以生生造化丸相救,少主必定安然无恙。”

 

“虎儿是孤王的亲外甥,他便是要天上的仙丹孤王也得想尽法子,何况生生造化丸呢?”那白教主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只不过,孤王得亲眼见过虎儿的面,才能把药交与尊驾。”

 

“我又没中毒,要你们的灵药做什么?直接给少主服下便可。”蓝兔从善如流,“少主受伤已久,莫要再耽搁时间了。”她伸手拉紧缰绳,骏马长嘶一声,抬起前蹄,黑小虎的面貌缓缓浮现在灯火之下。

 

经过逗蓝两人几天的照料,他早已不是当日水边的落魄模样,齐百寿一见之下,不由得热泪盈眶,脱口叫道:“少主!”

 

生生造化丸乃是江湖人人垂涎的圣药,那白教主万万不曾料到她全无半点贪心,一时之间神色剧变,须臾过后才站起身来,收拢衣袖,缓缓朝蓝兔施了一礼:“尊驾大恩,敝教无以为报。先让我瞧瞧虎儿罢。”他迈开大步,径直朝蓝兔走来。蓝兔脊背紧绷,整个人都绷成了一根蓄势待发的弦,岂料就在这时,一阵劲风陡然袭来,直刮得她脖颈上的肌肤生疼。蓝兔心知这风中带有极为高深的内力,当下也不多言,袖中裂帛犹如灵蛇,急摆几下,硬生生拨开了迎面而来的风力!然而即便如此,她头上的斗笠还是支撑不住,陡然坠下地来。

 

 

 

蓝兔早料到有此一招,也不惊慌,当即昂起头来,冷笑道:“恩将仇报,今天我倒长了见识。”

 

“少侠言重了。”那白教主见她剑眉深目,颊边有两颗黑痣,相貌颇是眼生,除了在男儿之中过分清秀外倒也无甚特别之处,脸色先松动了两分。他再看两眼,心中有了计较,也便含笑道,“我竟不知,江湖上还有这等武功高强的年轻人。少侠人品俊雅,倒是孤王过分小心了。”

 

蓝兔面有愠色,寒声道:“白教主好重的疑心。如何,现在瞧过我的脸,可放心了么?”

 

那白教主面上丝毫不见羞惭之色,坦然应道:“事关虎儿,孤王不得不谨慎再三。不过说来,少侠既是我魔教的恩人,何以不敢凭真面目示人,还非要逼得孤王动手不可?”

 

蓝兔见他倒打一耙,不禁冷哼一声:“少主从前对我有恩,如今我不过还他人情罢了,何须大张旗鼓?现今人已送到,在下也该功成身退了。”

 

“少侠施恩不望报,孤王却舍不得放你走呢。”那白教主嘴角一歪,又往前走了两步,“虎儿在七剑合璧之后究竟流落何处,他中的又是什么毒,恐怕还要请尊驾在鹞山上多盘桓几日,同教中的巫医长谈了。”

 

他的神色在烛火掩映下明灭不定,蓝兔右手缓缓握住腰间的匕首,也学着他歪了歪嘴角,淡淡道:“我若是不留呢?”

 

她话音刚落,对面立即传来一股极重的威压,想来是那姓白的要以内力迫她出手,瞧出她武功里的门路来。蓝兔不动声色,暗中运功相抗,双方顿成剑拔弩张之势。就在这时,却听站在门口的齐百寿粗声喝了一句:“教主三思!”

 

他声音高得有些异常,那白教主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正要发问,却听齐百寿又道:“这位少侠不单出手相救,还不辞辛劳送少主回山,实在是苦心孤诣,一片赤诚。六堂的顾盼曾在山脚与这位少侠动手,动用‘冰弦’之时丝毫没顾忌少主性命——教主莫要动怒,顾盼年纪尚轻,夜里光线又暗,出手不知轻重也是有的;只是属下那时亲眼所见,这位少侠在格开暗器之前还用后背替少主挡过一击,实在对我教恩重如山啊!”

 

他越说声音越大,最后一句甚至带上了三成内力,那白教主眼底戾气一闪,冷笑道:“是么?”他右手微动,大袖轻摆,竟像是对齐百寿起了杀意。蓝兔情知不妙,正要运气在掌,岂料齐百寿忽然跪地行了一礼,朗声道:“求教主以少主伤势为重,细枝末节容后再禀!”

 

他这一声可说是用足了七成功力,虽不至说振聋发聩,却足以叫整个鹞山都听得清清楚楚。没等白教主动手,屋外便突然传来了整齐划一的声音,格外恭敬而迫切:“求教主以少主伤势为重!”

 

那白教主像是明白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睨了齐百寿一眼,踱到窗口,一把推开窗子。窗外竟有黑压压的一群教众伏倒在地,口中重复着方才齐百寿的话,怕有数十人之多。

 

白教主在窗口站了好一会儿,脸色变幻不定,唯有手底抓住的窗棂发出“格”的一声脆响,只怕是他怒到了极处。虽然这些人未必个个忠心,但蓝兔没想到黑小虎在死灰复燃的魔教之中还有拥趸,也没想到齐百寿能在短短时间里召集这么多人,却也晓得他将自己上山时想要传达的意思听得清清楚楚,不由欣慰地看了他一眼。

 

齐百寿察觉到她的目光,沉默地低下了头,随即袖中微动,遥遥朝她拱了拱手。

 

 

 

就在这时,那白教主总算回过头来,脸上已是满面笑容:“多亏有齐坛主提醒,否则孤王心念虎儿,只怕要怠慢少侠啦!”他慈眉善目,这下才真正客气起来,“白无晦先替虎儿谢过阁下大恩。”

 

见面以来他一直口称“孤王”,蓝兔头一次听他说起名字,脸上不由一凛。她正要还礼,却听白无晦又道:“这样罢。孤王这就唤巫医来瞧虎儿的伤势,少侠长途跋涉,想必累了,不妨先去客房歇息一晚,别的事咱们明天再说,如何?”

 

蓝兔眼中掠过一丝锐芒,缓声道:“贵教宝地,在下不敢叨扰,这就告辞了。”

 

白无晦脸上仍然挂着笑:“齐坛主,鹞山可是你的地盘,还不快请少侠歇息?倘若冒犯了贵客,孤王可要拿你是问了。”

 

齐百寿略一犹豫,显然听出教主软禁之意,脚步微微向前一迈,却不踏出。蓝兔心知肚明,白无晦起初未必真想留下黑小虎,到了不得已的关头,别说是她,只怕连齐百寿和今夜所有的知情人都得为这个秘密陪葬——好好的教主宝座,哪里轮得到这个所谓的外甥横插一脚?然而经她和齐百寿联手这么一嚷嚷,整个魔教只怕有半数人都知晓了少主归山的消息,白无晦再想出手,无异于自断臂膀,由不得他不三思了。所以如今他终于打消了杀心,改招安了么?

 

蓝兔想到此节,脸上并无惊慌之色,平静道:“鬼王寨我既然上得,自然也下得。教主盛情,小可不敢不领,只是我今夜非得下山一趟不可——小可刚刚才想起来,少主服下生生造化丸之后还得再服一味药引,否则醒来之后,只怕要落下病根。”

 

“哦?”白无晦半信半疑,“什么病根?”

 

“替少主诊病的大夫写了字条,随药引一起放在锦囊里啦,我一时也想不起来。”蓝兔应答如流,“教主不妨请齐坛主随我走一遭,药引和字条我一并交与他。”

 

白无晦微微皱眉,只道:“叫齐坛主下去一趟便是了,何必劳驾少侠呢。”

 

蓝兔不露声色:“小可四海为家,旁人只怕不好找呢。”

 

一旁的齐百寿先头听到“病根”二字,脸色大变,如今却又迷惑起来。蓝兔这话虚虚实实,他一时想不通来龙去脉,只得抱拳道:“属下愿往!教主只管在鹞山休息,属下自会派人照顾好少主。”

 

白无晦面色阴晴不定,先是横了齐百寿一眼,复又不住打量蓝兔。蓝兔早知上山容易下山难,怎么可能毫无防备?她看也不看白无晦刀刮似的目光,只向四面扫视一周,自顾自道:“教主若是不信,不妨看看少主神庭穴处,是否生有红斑? ”

 

她手中牵着的红马安安静静,门内门外的眼睛都盯着马背上昏迷的男人。不过倏尔,便有人小声道:“呀,真有红斑!”“那还等什么?赶紧替少主取药引呀!”……

 

齐百寿见白无晦仍然沉吟不语,当即俯身,重重道:“属下愿往!”

 

 

 

白无晦脸上终于变色。他嘴上同蓝兔说话,目光却一刻都未曾离开齐百寿,语气也森然起来:“少侠果真好本事。齐坛主投入孤王麾下足有两月,可从没有一件事像今晚一样上心呢。”

 

“属下万死!”齐百寿看也不看他,只将头伏得更低了些。

 

“心系旧主罢啦,哪里是我的本事呢?”蓝兔轻轻一笑,“少主是您的亲外甥,忠心少主不就是忠心您么?”

 

“正是呢。齐坛主忠心可嘉,孤王必当重用。”白无晦走上前来,亲自将齐百寿扶起,大袖不住摆动,“齐坛主,你待会送少侠下山,须得处处小心才好。”他顿了顿,扬声道,“只要你们忠心护主,人人都有嘉奖,明白了么?”

 

“明白了!”窗外诸人齐齐应声,白无晦微微一笑,又道:“巫医?巫医!教中最后一颗生生造化丸藏在何处?快替孤王取来!”厅外有人应声而去,白无晦走到蓝兔跟前,亲自去接她手里的缰绳。

 

众目睽睽之下,蓝兔料想他动不了手脚,微一犹豫,还是将马缰递了过去。靠近这位新教主时她始终屏住呼吸,不敢有丝毫大意,白无晦却始终神色平常,并无半点异状。

 

齐百寿早已吩咐四象坛的亲兵照料少主,此时他一使眼色,立即有四人上前护法,将马背上的人小心抱了下来。几人将仍旧昏迷不醒的黑小虎放在榻上,团团围在四周,直如铜墙铁壁一般。

 

齐百寿以为白无晦必定大发雷霆,也做好了硬扛的准备,谁料白无晦并未在意他的冒犯,反倒走到黑小虎身边细细瞧了起来。

 

他瞧着瞧着,神色渐渐松动,须臾之后索性蹲下身来,抚摸着黑小虎额上的红斑,颤声道:“我的虎儿,你受苦啦!”他伤心之余忽然想起什么,厉声道,“顾怜家的丫头胆敢冒犯少主,从明日起禁足后山,不足半月不准出来!”

 

 

 

他这几句话说得情真意切,简直动人情肠,窗外一阵唏嘘之声。蓝兔远远听见,忍不住轻声道:“甥舅情深,我都要哭啦。”

 

她声音极低,只有离她最近的齐百寿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厅中其他人都不曾听见,反倒是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大约是林子里有人踩断了树枝。

 

石厅外人多手杂,蓝兔没将这事放在心上,立即敛容道:“教主要跟少主一叙别情,将来有的是机会。在下先随齐坛主下山,不敢劳教主相送。”

 

“齐坛主,那你就随少侠走一遭吧。”白无晦总算将目光从昏迷的外甥脸上挪开,缓缓站起身来,“只不过,孤王迄今仍对少侠的名讳来历一无所知,到时候虎儿问起救命恩人,孤王可怎么答呢?”

 

蓝兔微笑道:“能救少主的乃是老教主留下的生生造化丸,小可岂敢居功?”她云淡风轻之间却是言辞锋利,不肯留名便罢,分明还想将救黑小虎一命的功德推在故去的黑心虎身上,将别人也撇得干干净净,白无晦岂能听不出来?然而他却并未动怒,像是在接过马缰的那一刻就真正将这个外甥放在了心尖上:“少侠义薄云天,倒是孤王狭隘了。”他轻轻拍了两声掌,“给少侠的谢礼已经备好,待会也劳齐坛主带下;些须心意,还请千万不要推辞。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教主盛情,在下不敢不领,只盼在下一片苦心,教主也莫要辜负才好。”蓝兔没料到他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心道我们七剑将来的确有的是同你碰面的机会,当即还礼道,“后会有期。”

 

 

 

直到顺利走出石厅,蓝兔仍旧不敢放松警惕。白无晦赠她的谢礼是两只木匣,各自盛满了黄金美玉,蓝兔怕其中有诈,不敢触碰,只淡淡道:“齐坛主先替我收着罢。”

 

“遵命。”齐百寿跨上下属牵来的黑马,将匣子顺手捆在马鞍上,低声道,“尊驾放心,齐某一定送您平安下山。”

 

蓝兔颔首,掉头下山,齐百寿立即催马疾行,紧随在后。

 

厅外众人神色各异,目送着这个神秘的黑衣人走远。然而他们之中极少有人知道,因为今夜受召而来,许多人的命运在这一刻扭转了方向,往截然不同的地方伸延而去。

 

 

 

齐百寿不是多话之人,蓝兔虽有心想探听更多鬼王寨的消息,却也晓得自己女扮男装实在不是长久之计,话一多说只怕便要穿帮,当即闭口不言。两人一路无话,策马齐奔。

 

不知为何,一路上蓝兔总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如影随形,屡次回头却又不见人,心中不禁纳罕。齐百寿见她如此,也不说话,只暗暗抓紧了马缰。

 

等到鹞山的山口远远出现在前方,他这才闷声道:“真有药引和锦囊么?”

 

“都有。”蓝兔笑道,“字条里写得一清二楚,齐坛主看了就明白啦。我先前当众请齐坛主随我下山,只怕连累了你,以后在教中还请小心了。”

 

“少侠说哪里话?你今夜苦心孤诣,全是为少主费心,齐某实在无以为报。”齐百寿声音微沉,“我四象坛同五行忍者、十三太保一样,都是从前少主麾下的嫡系,在鬼王寨上原也遭人排挤;如今少主能回来,齐某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求了。”

 

蓝兔见他神色赤诚,忍不住道:“既然遭人排挤,为什么还要留在魔教呢?”

 

齐百寿浑身一震,扭头看她。蓝兔心中一凛,登时明白自己的话太过冒失,谁料齐百寿沉默片刻,突然长长叹了一声:“我们这样的人,不留在魔教,能去哪里呢?”

 

清寒月色之中,他脸上瞧不出什么邪意,反而显得孤零零的,连影子也清瘦极了。蓝兔将心一横,还想开口,却见他忽然将下巴一抬,喜道:“不过现在好啦,少主回来啦!嘿嘿,日后教里谁说了算,只怕还两说呢!”

 

蓝兔心中沉甸甸的,愈发不是滋味。她晓得自己方才是糊涂了,当下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催马疾驰。双骑很快奔过山门,蓝兔勒住马缰,从马背上跳了下来。齐百寿随她下马,紧跟在后,谁料她东绕西绕,在路边的林子里转了半天,这才踮起脚尖,要够一棵歪脖子树最上方的树洞。齐百寿见她身量不够,走过树下,抬手就将洞中的东西取了出来。

 

走到蓝兔身边时他心中一动:这少年似乎比同龄男儿矮上一些,骨架也秀气些。念头一闪而过,他来不及细想,因为到手的东西已经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那赫然是一只锦囊,织锦中掺杂的银丝闪闪发亮。

 

“这,这就是……”齐百寿不敢置信,“你就随手抛在这里了?”

 

“对呀。”蓝兔正经道,“我若不说,谁也找不到不是?”

 

齐百寿一时无言,正要将锦囊收进怀里,却听蓝兔道:“打开瞧瞧吧。上去了只怕不方便。”

 

他依言拆开锦囊,半晌才抬起头来,看了蓝兔一眼。那一眼的情绪实在复杂,蓝兔却并不放在心上,朝他抱一抱拳,轻声道:“不用送啦。今后你们都保重罢。”

 

她转身往林外走,齐百寿见状,上前抢了两步,呐呐道:“少侠留步!”见蓝兔停步看过来,他咬了咬牙,道,“齐某也想多问一句,倘若少主今后问起,齐某该怎么答?——您若实在不想说便罢了,别拿对付白教主那套敷衍我。”

 

蓝兔脸上微微变色,低声道:“没什么可答的。不必说了。”

 

她抛下齐百寿,快步走到林边,正要翻身上马,一柄利剑却忽然杀出,直奔她面门而来。这人出其不意,想必潜伏已久,蓝兔一惊,仰身躲过,随手抄起马鞭,反身便是一挥。那人招式奇诡,不避不让,任由她的马鞭卷住剑刃,袖中却忽然银光一闪。两人距离颇近,夺剑格挡已是不及,蓝兔眉头一沉,左手接过鞭子,右手立时变招,掌心持力不发,硬生生将那人袖中的琴弦以一双肉掌截了下来。那人哪肯服气,还待再来,后背却已中了一股极阴的内力,直如银针刺骨,令她不由自主哼了一声。与此同时,蓝兔一掌拍出,已到那人肩头,那人“啊哟”一声,踉跄后退,总算没立时摔倒。

 

这人好容易才站稳脚跟,强撑着不在后背的剧痛折磨之下呻吟出声,一个黑影却忽然掠过,在她肩头疾点两下。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动弹不得,不由怒道:“齐百寿,你今晚在鹞山上无法无天也就罢了,现在还跟这人躲在林子里鬼鬼祟祟,不怕我禀报教主,治你的罪么?!”

 

“恐怕该我先禀明教主,治你私自下山之罪罢?”齐百寿冷冷道,“顾盼,教主不是罚你禁足半月,非令不得下山么?”

 

“他罚的是明天开始,今晚不算。”顾盼理直气壮道,“你松开我,咱们一起去教主面前说道说道!”

 

“别把别人当傻子。”齐百寿哪里愿意听她说话,索性将她哑穴也封了,这才回身,朝蓝兔歉意道,“实在见笑。”

 

蓝兔只好苦笑:“罢啦,齐坛主快些回去吧。那笔谢礼我带着麻烦,便交由齐坛主处置罢。”

 

齐百寿将顾盼拎起来扔在马背上,又遥遥朝她拱了拱手,这才狠狠打了马臀一鞭。

 

骏马吃痛,撒蹄狂奔,蓝兔目送他走远,心头大石总算落地,正要将先前被她马鞭缠住的长剑解开,岂料这时,两股掌风忽然自身后袭来,一般的速度和力道,竟是要往她天灵盖击去。蓝兔眼见顾盼离去,心中难免松懈,谁曾想山脚下还有这等厉害的埋伏?此刻躲闪不及,她情急之中撤手扔了马鞭,转而将顾盼的佩剑拔了出来,反手一横,剑锋在空中回环一周,招式极尽精妙。那两人没料到她反应这样快,此时若不收招,只怕掌心非受重伤不可,只得双双撤掌。

 

蓝兔霍然明白:这两人才是白无晦在山下设的埋伏,顾盼只不过是自作主张罢了!那白无晦果然心机深沉,晓得扣她在山上不得人心,索性用了最简单的法子,直接要在山下取她性命!她和齐百寿错将顾盼当成后招,实在是把白无晦瞧得小了!

 

她在危急关头使的仍是玉蟾宫的家传武功,却晓得这两人不好对付,再打下去只怕非冰魄剑法不能脱身,只得后退两步。她将袖中的烟雾弹往前一抛,便要翻身上马,岂料刚退到马边,头顶竟有一张大网兜头罩下,将她严严实实困在其中。

 

蓝兔一时不防,中了埋伏,当即横剑割网,谁知那大网坚韧异常,她手中佩剑又并非冰魄,竟然割之不断。眼看烟雾将散,蓝兔心中急迫,却仍不肯动用冰魄剑法——她自己任性闯山也就罢了,断不能把身份暴露在这里!眼见那两人就要杀到跟前,蓝兔心中一动,索性扔了佩剑,大声道:“我认输便是了!”

 

那两人倒没料到她会开口投降,狐疑地对视一眼,继续向她走来。蓝兔趁着夜色抓住了腰间匕首,想等他们走到近前再送出一刀,以谋后路,谁料就在这时,两枚石子忽然从林间打来,正巧弹在那两人小腿上!

 

那石子发出之前毫无声息,两人吃痛之下脚底虚浮,全靠相互扶持才不曾摔倒。蓝兔也吃了一惊,正要再想法子,脑海中却忽然一个激灵:对了!她将匕首拔出,斜下一割,大网立时裂开一道缝隙。蓝兔大喜,连忙横刀再割,那两人好容易才将她困住,哪能容得她破网而出?两人对视一眼,掌风同时扑到,岂料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天而至,手中的厚背大刀用力一挥,不但化开了眼前的攻击,还逼得他们齐齐退了两步,掌心内力吞吐不出!

 

那两人定睛一看,见来人手中的刀像是鬼王寨的兵刃,穿着打扮也是跟他们一色的黑衣黑帽,不由对视了一眼,心中迟疑不定。来人哪肯罢手,提刀抢上,三人缠斗起来。

 

蓝兔就地一滚,总算挣脱了大网的束缚。她见那出手相救的黑衣人招式莫名有些熟悉,心中纳闷,却也来不及思索,只将先前扔下的长剑再度捡起,扬声道:“少侠,小心了!”

 

她话音未落,剑花已经疾刺而出。那出手助她的黑衣人分明听见了她带起的罡风,动作却丝毫不乱,坦然将后背暴露在剑下,刀锋随着她剑势而动,倒像是后背也生了一双眼睛。蓝兔心中震动,手下攻势更快,那两人见她得了帮手之后愈发难缠,额上悄然冒出汗来。

 

双方再斗得十来招,那两人中其中一个终于露了疲态。蓝兔眼中锐芒一闪,反手便是三剑连刺,那人格挡不及,伤及右肩,登时闷哼一声,连退几步。另一人早被那持刀的黑衣人逼得冷汗连连,此时忍不住叫道:“这样熟练,同门来救人了么?”他用力一格,总算将那持刀之人迫得退了两步,当下不敢恋战,挟起受伤的同伴便往山上退去。

 

那持刀的黑衣人见状,朝蓝兔那头挨了两步,正要开口问她追是不追,岂料她突然抬手,快如急电,竟劈头将他头顶的斗笠夺了下来。

 

她此举原本极是无礼,黑衣人却只有片刻惊诧,随后立即平静下来。他并不动怒,反倒笑吟吟道:“咱们追是不追?”

 

“你……你……”蓝兔虽然早在联手抗敌时便生出了怀疑,然而此时真见了他的面容,却还是惊得连脸色都变了,“你怎会?!”

 

“还真以为你跟逗逗两个能偷天换日啊?”那人站在月下,笑容明朗之至,“你胆子倒大,真敢一个人闯山。我没你豪气,只好悄悄跟来看看。”

 

 

 

“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蓝兔仍在惊愕之中,今夜所有的危机和埋伏竟都不比这一刻更惊心动魄,“我,我以为……”

 

“以为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他将手中的厚背大刀扔在地上,笑道,“我前天就晓得啦。”

 

蓝兔与他对面而站,想起在鹞山石厅里听到的那一声响动,心知自己闯山这一路他都随行在后,不由又是感动又是惭愧,低头道:“我……我太任性了。这样大的事,我实在不该擅自做主,该和你们商量才是,虹猫——”

 

“我都晓得。”虹猫截断她的话,牵过马缰,笑道,“我昨晚试探了半天,看你这么坚决,只好陪你走一遭啦。以后可不许一个人出来了。”

 

蓝兔与他目光相接,心头忽然一热,胸中那些原本想说的话顷刻间都烟消云散了。她明白不必再解释了,于是笑道:“那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破绽的?我跟神医明明藏得好好的。”

 

虹猫不肯接话,俨然是要将这个关子继续卖下去:“你猜猜看?”

 

“……”蓝兔今夜原本疲惫极了,此时却彻底松懈下来,不由笑道,“不说就算了!马还我,我要回去了!”

 

虹猫见她如此,心头一松,连带着手下的马缰也不由自主松开了。蓝兔趁机翻上马背,虹猫这才回过神来,叫道:“你要我走路回去么?”

 

“岂敢?”蓝兔勒住红马,笑道,“这匹马累了一夜,跑不了多久啦。前头不远就是驿站,我去换两匹新马,即刻回来接你。”

 

她掉头便往驿站奔去,虹猫见她心无挂碍,不由有些惆怅,然而更多温柔的情绪还在他胸口激荡,叫他实在生不起气来。他在路上慢慢走了一会,忽然自语道:“说起来,好久没听你叫过我少侠了。”

 

天空早已泛起了鱼肚白,晨光熹微之中,遥遥传来马蹄声。虹猫抬起头来,见蓝兔当先一骑,逆风而来,长发在风中肆意飘扬,嘴角不自禁噙了一缕笑意。

 

 第二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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