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断鸿(16)

讨厌黑小虎/CP洁癖勿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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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小虎听她振振有词,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愈发不耐烦。他眼角余光一瞥,见慕蓝也刚走出房门,便指了指她的方向:“你要取经,跟七堂主取去。”

“她?”顾盼下意识哼了一声,随后立即惊觉不妥,慌忙站直了身子,端正态度道,“这有什么分别?七堂主是少主一手提拔起来的亲随,自然不肯稍离左右,不信您问她!”

这位少主显然不打算插手淮南城中事,百里痴又是新教主的亲信,以她当前身份,留在宅中也无济于事,反而不尴不尬,是以慕蓝心中确有一道出门的打算。她原想低头跟上便罢,黑小虎倘若另有安排,自然有令示下,岂料顾盼突然掉转矛头,又朝她横冲直撞来了?慕蓝愕然之下,苦笑道:“做下属的哪有什么肯不肯?全凭少主示下。”

顾盼没想到慕蓝身为一堂之主,竟连半点自持身份的矜傲都没有,不由狠狠瞪了慕蓝一眼: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叫人看了就来气!要是换了她做堂主,哪会这么任人揉捏?这人除了听话,果然再没有别的好处了!想归想,被慕蓝这话一赌,顾盼终究无话可说,只得眼巴巴地看着黑小虎。她面上安分,心里却气鼓鼓地琢磨:要真把我留下,休怪我把大伙睡觉的屋顶掀个底儿朝天,再栽赃到你这位言听计从的亲信头上!

黑小虎哪肯费神去猜顾盼在想什么,只是瞧她这副神气,脑子里总归转不出什么好念头。慕蓝虽然武功平平,脑子倒还不算蠢笨,牵制顾盼应该不成问题,但这俩人毕竟是跟他下山来的,如果在这许多人跟前闹将起来,脸面上实在不大好看;再者说,单凭一个百里痴就想寻七剑的不是,只怕没那么容易,明天的事要是出了岔子,他今晚却不在宅里,届时平白惹来不必要的猜想,那可无趣得很了。如此看来,有个六堂的人一路跟着,倒也不见得是坏事。想到这里,黑小虎长袍一拂,径往门外走去,到了远处才淡淡丢下一句:“左右无事,想跟就跟着吧。”

 

跳蓝二人素来言语投契,倒也不觉得绕路辛苦。蓝兔听跳跳提起万金湖,陡然想起虹猫的伤来,忍不住道:“你是说一路上的伏击眼熟,还是百里痴的手段眼熟?虹猫又是伤在谁手里?”

跳跳一怔,猛然刹住步子,回头看她:“原来还是没瞒住,亏虹猫那小子还一个劲儿沾沾自喜。你是怎么知道的?”

“瞒过我有什么可沾沾自喜的?”蓝兔一愣之下才明白他在问什么,说着说着不免着恼,“他便是如此,一向不把自个身子放在心上——好在神医说没有大碍,否则可怎么好?你同他一路,也不在边上劝着点。”

“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咱们七剑之首一贯拿得定主意,他决定的事我要能劝得动,当年索性把长虹剑传给我,岂不是好?”跳跳见蓝兔面露关切之色,忍不住同她嬉皮笑脸,被她横了一眼后这才收敛,清了清嗓子道,“当时他们约定十招分胜负,比武的话都放出去啦!由我出面搅黄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我们这头先出尔反尔,他们那边又人多势众,铁匣最后能不能拿回来,那可就难说了。说来,那百里痴也不算无赖之人,明知虹猫内力有异,又挨了他一拳,照样愿赌服输,也还算个人物。”

蓝兔沉吟道:“这么说,虹猫的伤是跟百里痴交手的时候落下的?”

跳跳点点头,见她面色微沉,心中不免一动,笑道:“怎么,打量着下回替虹猫算账去?”

“他武功比我高多啦,要我算什么账?”蓝兔奇道,“我是在想,有了这番交手,百里痴上钩的可能性又大了些——亲眼见过虹猫内息不济,应该更加按捺不住才是。”

跳跳见她一心只悬在这个局上,不由也认真起来:“可渡江之后我们遇到的伏击,只怕不是百里痴的手笔。你细想想,那封‘请君入瓮’的竹简,万金湖和衔碧潭的故弄玄虚,还有我们兵分两路之后遇到的伏击……像不像以前你们几个对付魔教时常用的法子?我从前没见过百里痴,在岛上又听人说他是白教主的亲信,更不该和我们交过手,他怎么会想到这些招数?衔碧潭的千五当年在袁家界闷头制药,从不曾和我们正面对敌;即便是那位白教主本人,也不该对我们如此熟悉——只怕他们是受了哪位老朋友指点。”

“我思前想后,实在捉摸不透:鬼王寨里哪有这样的旧人?”

蓝兔心中早有猜想,此刻经跳跳一提,那些心湖深处蛰伏的念头又活了过来,沉浮之间隐隐指向同一个人。那人回山以来从未露面,锋芒却已经锐不可当,蓝兔心知当面对敌的日子近在眼前,七剑绝不能对此事一无所知,回去只怕立马就要跟虹猫商量,如何把“此人复生,务必提防”的消息好好生生告诉大家。她心知肚明,魔教这笔账一天不完,七剑就一天过不上安生日子,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跳跳何等敏锐,一听见动静立即回头,恰好瞥见她眉心的一点愁绪。他心中一动,正要再问,岂料这时,长风吹面而来,一颗豆大的雨点砸在顶心,带起几分凉意。

“下雨了!”跳跳立即反应过来,轻轻在蓝兔肩上一推,“咱们赶紧找地方避避!”

这场秋雨来得突然,两人为了绕远,刻意往偏僻小路上走,此处荒郊野外,四周全无遮蔽,哪有地方避雨?电光在云层中若隐若现,树底也非栖身之所,跳跳仗着轻功过人,不断蹿上树冠,极目远眺,妄想在附近找个躲雨的地方。他从前一贯是不怕淋雨的,蓝兔见他如此,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她想了一想,扬声道:“人人都说青光剑主的轻功是七侠翘楚,我却不信——高下二字,总得比过才算数,不如咱们趁此机会比上一比,如何?”话音未落,她提起一口真气,足尖一点,已从跳跳身边疾掠而过。

跳跳一愣,旋即回过神来,不由勾唇一笑。他再不执着避雨,足底发劲,迎着黄豆大小的雨点往蓝兔身后追去。

这场雨越下越小,却是淅淅沥沥,延绵不绝,饶是两人都身法轻盈,到药铺的时候也难免打湿了衣衫。两人几乎同时落地,跳跳像模像样地朝蓝兔拱了拱手,说声“惭愧”,蓝兔便也眉眼弯弯地回了句“承让”。她随手抹了把脸上的雨珠,忙不迭把怀中的方子递给掌柜,回头才发觉跳跳已将湿淋淋的外袍脱下,正在檐下拧水。蓝兔原想依样画葫芦,低头才发觉今天换的衣衫样式简单,统共就里外两件,穿脱实在不便,只得暗转内息,指望靠真气将衣服烘干些。

跳跳拧干袍子,抬头便瞧见蓝兔闭目运功,湿透的鬓发紧紧贴在颊边,透着两分少见的狼狈劲儿。他晓得自己只怕也是这副尊容,不免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便将身上叠穿的外衫脱了下来,轻轻往她肩头一披。蓝兔有所察觉,睁开双眼,肩头的青衫被她这么一动,当即向下滑落。蓝兔下意识伸手接住,看清之后不由一愣:“你……”

“我袍子里头花样多,淋湿一件还有一件,不妨碍。”跳跳抱着双臂,神采飞扬,“你忘啦,前些日子在船上,他们几个还笑我一套衣衫五六层,比你和莎丽的裙子还累赘;只有居士一人站我这头,说男人还是讲究些好。”

蓝兔听他一说,登时想起回百草谷的船上,有一天日头烈,大奔只恨不得带头打赤膊,逗逗也直嚷着热,跳跳却把一件里三层外三层的袍子穿得整整齐齐。那时候双方互相瞧不顺眼,大奔逗逗一头,跳跳达达一头,几个人莫衷一是,只有虹猫不肯站队,和两个姑娘家一道袖手旁观。这场争吵到了最后,终于以达达一句“我夫人说姑娘家都喜欢讲究的男人,我有夫人,你们有么”作结,奔逗二人哑口无言,铩羽而归。蓝兔想到这里,不由笑了起来,然而眼见跳跳一下子去了两件外衫,整个人都透着两分单薄,她仍觉不妥,正要说话,谁料一缕秋风穿堂而过,她着了寒气,又被凉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跳跳见她一惊之下,赶忙捂住口鼻,露出来的脸颊微微发红,不免又是疼惜又是好笑。他不由分说从她手里夺过外衫,严严实实罩在她肩头:“我说什么来着?一场秋雨一场寒,你们冰魄流派更要谨慎才是。穿上罢,跟我客气什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脱便真是见外了。蓝兔见他如此,索性将他的外衫又拢紧了些,落落大方道:“那便多谢青光剑主啦。下回再有人说你衣衫累赘,我也站你这头。”

跳跳大笑起来,见掌柜终于抓好了药,当即走近去接。那掌柜一把年纪,见他二人举止亲厚,忍不住道:“外头的雨眼看要停,从咱们这儿回城可得路过好几条热闹的街衢哩!公子和小姐不去逛逛?”

 

上街逛逛这事儿得分人。跟有些人一道,那还不如在屋里躺着呢。

顾盼怒气冲冲地想。

她原以为黑小虎突然改了主意要进城,心里一定有别的考量,只等着入夜就要行动,这才吵着要跟来;谁晓得他一路漫无目的,走哪算哪,居然真的是来闲逛的。淮南城是方圆千里数得着的大镇,夜里倒也热闹,顾盼原本还不肯泄气,指望自己慧眼独具,在路上发现什么七剑的线索;绷着后背走了大半个时辰后她终于累了,目光渐渐被路边的小摊吸引了过去,没走多远就瞧中了一根发带。她对女儿家的首饰素来没多大兴致,向来在马尾上绑条发带了事,如今见这路边的发带纯棉手织,上头的花样又都是摊主手绘,顾盼瞧着新鲜,不免停下了脚步。少主和慕蓝都远远走在前头,顾盼见左右无人,便想掏钱买两根玩玩,不料此番追着黑小虎出门,实在匆忙,竟把钱袋都忘在了包袱里。

眼见慕蓝发觉她没跟上,已经回头朝这边看了好几眼,顾盼觉得自己真是丢人丢到了家,也顾不得摊主追问,连忙扔下发带,几步追了上去。她咳嗽一声,觉得自己该解释点什么,于是肃容道:“方才在摊上看到一个可疑的人,我怀疑是南宫府上的探子,所以多瞧了几眼。”

“哦?”黑小虎远远听到这话,头也不回道,“瞧出什么来了?”

顾盼支吾道:“嗯……时间太短,还要进一步查探……”

“是吗?那可得好好查探。”黑小虎走在前头,忍不住嗤笑一声,“要是真有什么大发现,回去我让七堂主替你请功。”

他话中讥嘲之意实在太过分明,顾盼还没来得及回嘴,就听慕蓝道:“临行前白教主拨了银两,你这一份也在我这里。若有需要,随时找我拿便是。”

顾盼一呆,半晌才回过味来:好啊,合着不单少主,就连慕蓝的耳朵也这样灵光,人人都晓得她顾六小姐身无分文囊中羞涩,还拿查探对手当幌子?她一下子恼羞成怒,气冲冲道:“有我的份我也不要!谁缺这点银子不成!”

她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连雨声都后知后觉,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头顶的雨点已经密集起来,那位少主人在伞下,背影在稀疏的灯火中不甚明晰。慕蓝也撑起一柄竹伞,犹豫了一下,回头朝她张望。

顾盼心里不是滋味,心说不愧是新上任的堂主,连出门都记得随身要带两把伞,真是忠心耿耿!她自觉一路上灰头土脸,没哪处压过慕蓝,哪肯跟她同处一柄伞下,当即强提一口真气,拔腿便往远处的屋檐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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